昨日黄昏，阵雨哗啦。想这大雨天理发店里可能没人，就冒雨到了那家热闹非凡的剃头店。

不想这里依然热闹，理发师见到我来就招手让我在一旁候着。见店中之人皆陌生，就独自在角落寻张椅子坐下，抓了份当日的报纸读起来。

店里一旁，有三四个人，皆三十出头，在抽烟和泡茶，话语声很大，压过了外头的雨声，令坐在角落的我不得不分神聆听他们的交谈。其中一人，也许是做木材生意的，最近可能索不到砍伐指标，正烦恼地埋怨着主管部门。另一个人，好像是刚剃短的板寸头，声音很大，拍着胸膛说林业局他最熟悉了，上至局长下到办事员，没有不是他兄弟的。板寸头举出二三事例，说明他如何帮朋友摆平了在林业局里的麻烦事，看样子确是很有本事，也够肝胆的。末了，板寸头多余的一句话，让我不得不抬起头来再看了他一眼。他对他的同伴说，北京林业部有个副部长是他哥儿们，所以在林业部门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

我当然没有理由怀疑他在国家林业部有一个哥儿们，如今这个社会藏龙卧虎的能人多着呢。只是暗自思忖，一般能人皆是藏锋不露的，这哥儿们就是豪爽，能把自己的兜底儿掏出来让人瞧。

话才说完，他们中有个一直沉闷着抽烟与喝茶的人问板寸头说，你在法院有熟人吗?

板寸头将端在手里的一盅茶倒进嘴里，可能是动作过急，在咽下时被呛得咳嗽起来。咳了几声之后，他就亮着嗓门说，啥事?我一个好同学在那儿呢。

那人沉思了好久，才细着声说，老婆闹离婚，要上法庭了。

板寸头听了，狠狠拍了那人肩头一下，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真没用，怎么让老婆告了你呢?这样吧，明天我找我那好同学去，帮你疏通疏通，出口气。”

那人显然被感动了，给板寸头敬了一支烟，还帮他点上。板寸头吸了几口，说：“法院某某是我的好同学呀，找他没错。”

老天，板寸头嘴里说出的某某正是鄙人呀，而我刚才进理发店时还不认识他，何时我就成了他的好同学了?!

我不想戳穿他，看他如何演戏下去。果然，板寸头接着说，前年，我朋友也离婚，某某已经把判决书都签发了，我一句话，他就收回来改了，法官断案，可左可右的，就他说了算。

我有点生气起来，一者我在单位不分管民事审判，我哪有改变判决内容的事实存在?二来法院诉讼有着严密的程序，个人是不能改变审判组织作出的决定。看来这位老兄除了吹牛之外，对审判程序是一窍不通的，他这样不着边际的吹牛皮是会伤害人的，最起码是伤害了我的自尊与人格。

我正想站出来与板寸头论理，他们中的一人说，你所说的某某好像在法院不分管民事诉讼吧?板寸头愣了一下，说：“他原来是管的呀，我找他办事时就管的，最近不管了吗?不管找他也行，他还在法院，他是会帮忙通融的……”

板寸头显然有些乱了言语。我原本生出来的气却消去了许多。是呀，他连我在法院干什么都搞不清楚，哪有资格吹牛呢?好在我从来没分管过民事案件，他所说的朋友离婚找我帮忙的事就与我无关了。我干嘛生他无中生有的气呢?!想想以后他帮不了人家的忙，再与人家见面时，又将要作如何解释。

这虽然是个小事，却反映出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确有这样的人，大事办不来，却喜欢扯虎皮作大旗。这板寸头就是其中的一位了，对这种极不要脸的人，除了鄙视之外，你还能对他怎么样呢?

(邓韶征  作者单位：福建明嘉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