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世纪老兵的传奇故事

再过500多天，他就要迎来一百周岁的生日。

这一生，他的故事太多，却都隐藏在岁月的皱纹里，悄无声息，似乎还要随风而去。

从抗日战场，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他一生百战;从放牛娃长工，到新中国农民，再到老来颐养天年，他淡看风云，知足常乐。

他的名字叫做张高栋。

阅读他的人生故事，是对灵魂的一次冲击。

(一)

1919年5月5日(农历)，寿宁县南阳镇龟岭村的一个普通农户人家迎来了一个新生男婴，父亲给他取名为张高栋，高是这支张氏的辈份，栋是栋梁的意思。虽然生活清贫，但喜添男丁，家里多了一份欢乐。

“我有一个美好的童年”，老人回忆起往事，脸上总是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仿佛一个孩子重逢了久别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很温和，很勤劳，农忙时终日在地里干活，农闲时去帮人抬轿赚钱贴补家用。但一切在他9岁那年的冬天改变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六日，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他父亲去抬轿，遇到了抢劫的土匪，被打死在路上。那个年是怎么过的?他说他忘记了，但失去父亲的他马上就成了一个长工。年后，他到了同村一大户人家去放牛，同时还要打柴火。大户人家用柴量大，希望他能够多打一些，可他年纪太小，过于瘦弱，工作总是难让东家满意。作为惩罚，东家就不让他吃晚饭，好多次，他只能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一晃眼整整12年，22岁时，他终于结束了长工生涯。

(二)

1942年春天，张高栋回到了龟岭老家中，一无所有，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勤劳和决心。可是命运弄人，一天早上他插完秧刚回到家，就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并直接送到了抗日战场的最前线。

与日本鬼子的战斗十分艰苦，特别他所在那支国军，武器与日本人相差不止一个档次。有一段时间，大约是1943年，在安徽一个叫飞天的地方，时刻要面对日本飞机的低空轰炸。炸久了，他们总结了应对的办法，就是飞机一来就立即卧倒不动，这样日本鬼子就找不到目标了。可是鬼子也不是傻子，后来飞机第一遍飞过来的时候就先扔石头，如果发现地面有人动就马上改用炮弹打。就在这一年，为阻止鬼子进攻，他们在安徽一个叫前进的地方挖战壕修筑军用工事，日夜加班，整整忙碌了一个多星期，不过后来鬼子进攻战线改变，这个工事也就没有用上。

今年7月30日，老人全程观看了在内蒙古朱日和训练基地举行的阅兵式，看到那么多新式的武器，他喃喃自语：“当年如果有这些大家伙该多好啊。”

(三)

1946年10月，是张高栋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他所在的国军起义，他正式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1948年，他在湖北革命根据地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当时共产党的部队装备更差，枪支弹药少得可怜，他们必须先想办法解决武器的问题。于是，白天他们经常隐蔽在树林或偏僻的山村里，等到晚上再出动袭击小股敌人，缴获他们的枪支弹药，然后又再次隐蔽。就这样，他们慢慢积蓄并壮大了力量。

当时他所在的部队是华东野战军，他参加了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河南开封战役(睢杞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华中南战役、宁波子山县战役等大大小小的一百多个战役。

淮海战役给他的印象最深，战役延续的时候很长，从1948年11月到1949年1月，前后118天，一共消灭国民党部队五个兵团，打得十分惨烈，回忆起来，他说，血水成河啊。

整个解放战争中，他是步兵班长，所有的战斗他都冲在前面，但上苍眷顾，除了淮海战役头部被弹片击伤外，其他并未受过大伤，算是一个奇迹。

(四)

解放战争结束后，张高栋本以为从此国家和平，计划回乡参加建设。1951年7月，他响应党的号召参加抗美援朝，开赴朝鲜参加战斗。

他还是担任班长职务，率领12个战士，任务是运输弹药。夜间汽车将弹药运送到山脚，然后他们将弹药从山脚扛送到山上，这项工作任务并不比直接参加战斗的战士安全多少，因为他们是敌人盯梢的对象，和敌人的距离从30米到100米不等，这个距离，双方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了避开敌人的飞机和炮火，他们选择白天隐蔽，夜间行进。有时白天他们刚好在前线，就躲在猫耳洞里，等待夜间找机会返回后方再运送弹药。

有一次，他们在猫耳洞里呆了两天都没有找到下山的机会，水早就喝干了，口渴难耐，干粮根本无法下咽，甚至有人出现了脱水现象，而且也不知道还要继续在洞里等多久，情况十分被动。作为班长的他着急了，与其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自己冒险去找水回来?于是，他单独下山取水，下山还算顺利，可是回来的路上他被敌人发现了，马上就一排机枪子弹朝他扫射而来，踉踉跄跄，险象环生，最终他总算安全回到了猫耳洞，还带来了宝贵的水。他说当时战场的土地都让敌人给打焦了，平均每平方米都有十多颗子弹，焦土上又不好跑动，当时除了耳边呼啸的子弹声和刺鼻的焦味，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1953年《朝鲜停战协定》签定，抗美援朝胜利结束。1954年，他结束使命回到了祖国。这一年，他退役了，结束了12年的军旅生涯。12年间，他先后荣立三等功3次、四等功4次、嘉奖1次。12年间，他也无数次死里逃生，头上留下了一个伤疤。

(五)

1954年，张高栋回到了老家，他又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他建立了龟岭村的第一个村党支部，并担任村支部书记20多年，发展党员12名，壮大了党的基层组织。他还带领村民建设了村委大楼，让大伙办事有了一个去处，并且，始终站在农民的立场上替农民说话，在村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六)

面对这样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老人，许多人心中不免会有几分惋惜和好奇，会有一些疑问和假设，我也一样，向他提了三个问题：

第一，如果当初留在部队，或接受国家工作安排，老人又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轨迹呢?

老人说：当初谢绝了组织的工作安排，主要是不给组织添麻烦，现在回过头来看，没有什么后悔的。其实人生很简单，哪有那么多要考虑的?不管在哪里生活，内心的知足才是幸福的根源。这一辈子很满足了，心里都是感激，现在县里组织、民政部门都关照，经常来看望，子女也很孝顺。当年部队的领导说共产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简直不敢想像怎么可能会实现呢?没有想到现在什么都有了，小小的寿宁，感觉比当年印象里的上海还要好了许多。

第二，老人一生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三场战争，出生入死，今年又看了朱日和阅兵仪式，现在对战争怎么看呢?

老人说：现在国家强大，武器先进，再也不害怕打不赢了。当年没有飞机大炮，甚至连步枪、子弹都很少，在那种情况下都能打败国民党和帝国主义，现在没有理由不打胜仗啊。然而，我最大的希望是和平，希望不要再有战争，回想当年身边战死的战友，特别感觉到人的生命比什么都宝贵，真不希望再打了。

第三，老人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

老人说：要争取活到一百岁，看看习总书记领导下的中国梦的实现。现在晚年的生活很简单，很清淡，作息有规律，生活能自理，白天经常看电视，看到祖国变化心情特别愉悦。

(作者单位：福建省公安厅)

后 记

德高者寿。每一个长寿的老人，都是一本修行的书。

我30多年前认识张高栋老人，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有这么精彩的人生故事。

也许，忘我、清心、知足，永远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也是他长寿健康的重要原因吧。

祝愿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寿!

（张发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