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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持天地与人看

2017-11-27 10:05:00 来源:福建法治报

如果没有那三块石头 ,江郎山注定默默无闻。山不高,树也不奇,很难勾人眼球。江郎山也许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它在山顶升起如帆的石头。一而再,再而三,以一种叠加的气韵,塑造自己独特的形象。长了三片,戛然而止,似乎它也深谙“事不过三”之理,止于当所止。于是,它们在高处站成一道靓丽的风景,以自己的脱俗气质勾人眼球。

徐霞客是在去福建游览九鲤湖的途中见到这座山的。看到那三片石头,他惊叹不已。“夫雁宕灵峰,黄山石笋,森立峭拨,已为瑰观;穹然俱在深谷中,诸峰互相掩映,反失其奇。”“不若此峰特出众山之上,自为变幻,而各尽其奇也。”此后,徐霞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这里,虽然有时只是路过,但高高耸立的三片石,你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即使没有登临,看了,也算是重游。他说,“与江郎为面,如故人再晤。”可见他是把此山当成朋友了,一见钟情之后,每回重见想必都会有挚友重逢之喜,或许还会向它喃喃道出别后思念之情。如果山也有情,面对一代游圣频频投来的青睐目光,也必定会现出更娇娆的神色。

在接近三片石的一侧,有座霞客亭,据说从这里看景,角度最佳,徐霞客当年便是在那里观赏三片石的。三片石的另一侧也有一亭,名曰烟霞亭,到了那里才知道,此前已经有人把江郎山视为可以相交的朋友了,他就是唐代的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偷闲来看江郎山。饱览了西湖风光的他,也对此山喜爱有加。“安得此身生羽翼,与君往来醉烟霞”。君,即传说中化身为三片石的三郎。就那么走一回,他就恨不得腋下生翅,以后常来这里与他们仨一道餐霞饮露。

江郎山原名金纯山。民间传说,当年山上有江氏三兄弟,与下凡的仙女相恋,后仙女被逼返回天界,三郎到山顶痴望盼归,日复一日,化身为石。后人根据三兄弟的名字为三片石命名,从左到右分别是郎峰、亚峰、灵峰。白居易的题诗,既是对一段爱情佳话的深情讴歌,也是对这片奇峰异石的倾心礼赞。

去三片石的路旁,有个会仙洞。抬头看洞顶,岩石中竟夹有河沙与鹅卵石。地质学家据此推知,在六千五百万年前的晚白垩世,这里还是一片冲积平原。是怎样的机缘,让曾经的平地如此华丽转身?从会仙岩到百步峡,从一线天到登天坪,直至三片石的岩层纹理,都在用独特的地质语言,表述它沧海桑田的蜕变历程。频频的地壳抬升,漫长的风化、切割、剥蚀,才推出如此卓异的丹霞石峰。在郎峰之顶,俯视那势如刀劈斧削、恍若一气呵成的石峰,难以想象这样的三片石,竟用了数百万年的雕凿时光。离三片石不远的山坡上,我还看到数座相对矮小的石峰,它们的身子多被杂树覆盖,有的只是露出部分崖壁。这才知道这里的石峰,其实不止三片。导游告诉我,三片石,指的是这里最上镜的三片石,它们造型最佳,且高大奇伟,远远望去,最夺人眼目,其他的一些小峰自然不被注意。在地质演变的某一时候,这里曾经是成片的丹霞峰林。后来,一些石峰被慢慢剥蚀风化,继而变矮变小,甚至崩颓成为小丘,只剩下这三片经受住岁月的磨难,以高昂挺拔之姿挺立于世。

在丹霞地貌的群落里,江郎山地貌属老年期。与人一样,历经沧桑之后,它懂得怎样删繁就简。

徐霞客纵游神州大地,对那些特异的地质现象也颇为留意,怪的是,江郎山留下的诸多地质变迁印记,在他的笔下竟片言只语也无。我猜想,这应该与当年的行路不便有关。“仰止莫能攀,搔首徒延伫”“待我养成翎翮健,奋身直上翠微颠。”古人留下的诗句,让我们读出恨无双翅、难登其巅的遗憾。也难怪,就是在今天,去三片石的路,还是那么险陡,尤其是登郎峰的途中,好几段路望之惊心,行之吊胆。要在这样的地方修出路来,在当年绝难做到。 转而一想,大自然把三片石头雕凿得这样奇崛险绝,也许原本就不想让人靠得太近?与游人保持适度的间隔,无疑增加了石峰的庄严与神秘,就如可望不可即的月亮,诱人产生更多的想像。

登顶郎峰的路是近几年才修的,此前的游人,最多只能到达郎峰脚下的登天坪。然而,这没有妨碍人们对它的诗情表达。哪怕只是偶尔路过,偶尔一瞥,也有人留下千古传诵的诗章。“郎峰好处端何似,笋剥三竿紫水精。”在杨万里的眼里,三片石像三竿生机洋溢的春笋。“三峰屹立插云天,笔笔书空年复年”,在另一位诗人的眼里,那是三把向天空挥写的神笔。晚年的陆游眼见此峰,不由叹道:“奇峰迎马骇衰翁,蜀岭吴山一洗空。”简直把它奉为众多奇峰中的“一哥”。辛弃疾是在赴京面圣的路上见到江郎山的,那时他已被流放江西多年,一腔壮志未酬,前路诡谲难料,面对江郎山, 看到那“三峰一一青如削,卓立千寻不可干”的气势,他的心境也随之开阔。“正直相扶无倚傍,撑持天地与人看。”既是写山,更是自勉。在他的眼里,刚直俊郎的江郎山,是赋予他胆识与力量的精神偶像。

江郎山我去了两回,走的几乎是同样的路线。从山门经十八曲、开明禅寺、一线天、登天坪,上郎峰顶,再经钟鼓洞、烟霞亭下山。这样走,与三片石贴得近了,可以看到许多古人难以接近的景点。然而,如果翻读古人的诗篇,便觉得今之游人也有其遗憾处。循着相同的线路,视角就难以多样了,江郎山的不同角度之意像,就未必都能体味得到。徐霞客写江郎山,寥寥五百多字,几乎全是远观之感。更奇妙的是,他眼中的江郎山,最初只是一峰。再行二十里,“过石门街,渐趋渐近,忽裂而为二,转而为三”。这样由一而二,由二而三的奇观,驱车匆匆来此的游人恐怕无缘领略。倘能据此发掘出另一道远观的线路,在徐霞客当年的停留伫望处设点建亭,供人从不同视角远观此山,江郎山的地质奥秘、审美价值、人文内质,当会得到更丰满的展示。

(文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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