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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龙见楼

2018-03-22 09:58:45 来源:福建法治报

平和县九峰镇黄田村的龙见楼是迄今所知世界上体量最大的单元式圆形土楼,该楼始建于清康熙辛酉年(公元1681年),为寿宁县教谕曾逢时告老还乡之后发动宗亲所建。曾逢时心系桑梓,兴学重教,呕心沥血,辛勤育才。在他的倡导和影响下,幽僻荒村从此学风渐炽、贤才辈出,浓厚的文化气息弥漫了数百年,令人景仰。

当我不经意步入黄田村的那一刻,视野所及便是龙见楼高大圆满的墙体。在目光与它交汇的瞬间,我已被古朴壮阔的楼墙所震撼。那是由生土夯筑而成的楼墙,看似虚软松脆,实则厚重坚硬。墙面毫无刻意修饰的痕迹,只是自然地裸露着纯朴的“肌肤”:原始、粗粝、布满沧桑,那是长期经受时光雕镂和风雨侵蚀所构成的一种阳刚之美。即便是某些墙基显露出坍圮的迹象,楼墙依旧挺立如初,丝毫无损于它的韧度。土层自上而下、由里到外纹痕累累,如同岁月老人苍凉的额,冷峻而庄严。我极力睁大双眸,去搜寻它年轮的宽度,企盼从眼前卵形的基石、淡黄的墙土、陈旧的窗棂乃至凌空倾斜的黑瓦中去感知潜藏在它内部的历史意蕴,然而它留给我的依然是无尽的想象空间。

龙见楼的门楣已对我敞开心扉,仿佛在娓娓倾诉自己的前尘往事。那遒劲洒脱的楷体楼匾隐隐透露出整座土楼昔日兴旺的光景,然而曾经的繁盛渐已落幕,它从煊赫归于平静,显现出寂寥的境况。由条石构筑的拱形门框泛黄得有些忧郁和落寞,但那关不住的春光却热切地扑面而来。用卵石铺就的甬道穿越门洞,引领我的目光向楼体深处延伸。偌大的土楼唯独留着这一门洞,促使我萌发联想:倘若紧闭门户,便足可隔开楼里楼外的世界,其中一半凝成寂寞,另一半则剩下了喧嚣。寂寞处积淀着土楼厚重的历史,隐藏着数不清的人间悲欢离合;喧嚣处只有局外人在走走停停中仰观嗟叹或低眉沉思,伴随橐橐的脚步声,让许多故事得到演绎和传诵,或把故事揉进奇特的想象里随风飞扬,最终寂寞就成为喧嚣的理由,并在喧嚣的渲染下加固了寂寞的姿态。

土楼里天宽地阔,绕着巨大的圆埕,是众多单元式小楼房,鳞次栉比、紧密相连。它们以卵石为地基,以青砖为外墙,木椽黛瓦,古色古香。当岁月的手掌轻轻抚过,人间已历经数百年,那些历史烟尘紧紧粘附在质朴的楼房上,一切都如幻梦般黯淡了我的视线,然而那一砖一瓦一窗一门依旧是鲜活的,它们足以携带我的思绪溯流而上,回归到历史深处的某个节点,去复活原住民古老的生存状态:里面有炊饮的滋味,有耕织的乐趣,有优雅的乡音,有诵读的愉悦……一切都恍惚如昨,像缥缈的细丝游走着,既遥远又迫近,既模糊又清晰。其实,从土楼诞生之日算起,直到今天仍然可用眼光去触摸活生生的物象为止,历史与现实之间只隔着一段浅浅的光阴。这在岁月的长河里不过是一朵跳跃的浪花,它奔涌着,轻盈地流逝,然而它濯洗了蒙昧愚鲁,浸润了厚实的生活,使一种文明的传承显得更加洁净而光彩照人。

环顾四周,土楼里大埕中间的那口三孔水井异常醒目,它直面上苍,映照星空。那是生命的源泉,它滋养了一代代子孙,让他们得以繁衍生息。井沿上的厚石板承接了无数勤劳双手的触摸,从粗糙到光滑,直至平坦如镜、温润如玉,它见证了楼里几百年来的荣辱兴衰。小楼房门口左右各摆放一只石墩,石墩正面雕刻着花草或动物图案。我无法解读这样的一种习俗:到底精雕细琢的艺术造型仅仅是为了装饰门庭或者另有更多的文化内涵?

遇到龙见楼是需要仰视的,不仅缘于它那庞大和壮阔的规模,而且缘于它那绵长的文化传承。它恰似一只古朴的香炉,缭绕着人间烟火。这里曾是人丁兴旺、贤才辈出的地方,但在磅礴大气的背后,却埋藏着无可言喻的隐痛。龙见楼历经多次劫难,部分三层楼房或焚毁于兵燹;或拆除于人们无知狂热的时代;在云淡风轻的年月里,多数原住民又纷纷迁居于外,几乎人去楼空。龙见楼只剩下满腔的寂寥,它那高大的楼墙挡住了外面喧嚣的世界,把孤独留给自己,把未来留给变幻无常的风云。那一段段辉煌、一种种苦难、一件件激情澎湃的传闻轶事渗透在每一寸楼墙里,有待后人去寻觅、去咀嚼、去回味,而自身则守得一脉永不泯灭的气韵,与时光对话,与风雨相拥,与青山绿水并立于天地之间。

(郭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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