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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梦九鹏溪

2018-04-12 10:03:34 来源:福建法治报

还是月夜,九鹏溪的夜。

又是辗转难眠。

此间的夜晚磨人,就因为一场场无端的梦。

爱做梦,尽管知道梦醒之后,往往是钻心的幻灭。

那年的九鹏溪,夏日里开启的梦境。

那一天,很意外地,在这里先期与徐霞客“相遇”。

他手持长杖,背负斗笠,目光炯炯,面容清癯。人们知道,无数个日子里,他都是这个模样,一路霜雪作伴,一身风尘仆仆。身边只是少了曾经以70多岁高龄陪同他远游过一段时日的母亲。当然,母亲的话他是须臾不忘的:“志在四方,男子事也。”

时光不会倒流。我是无福与数百年前的霞客先生谋面的,在这里见到的是他的雕像,通体玉白。九鹏溪畔有一座面积不大的徐霞客广场,让走进这里的人们,突然记起古代文明里曾经出现过一位把旅行观光与地理考察紧密结合、将科学探求与艺术表现水乳相融的地理学家、文学家。

公元1628年(明崇祯元年)春末夏初,徐霞客一路乘舟考察,抵达闽西南腹地,在九龙江上游的漳平嵌下足迹。《徐霞客游记》中有如下描述:“四月初一,平明,舟始前。溪从山峡中悬流南下,十余里,一峰突而西,横绝溪涧,水避而西,复从东折,势如建瓴……过此,山峡威逼,复嶂插天,曲折破壁而下,真如劈翠穿云也。三十里过馆头,为漳平界……又东二十里,则漳平县也。宁洋之溪,悬流迅急,十倍建溪……宁洋至海澄入海,止三百余里,程愈迫则流愈急……”

两年之后,徐霞客再次游经漳平。

宁洋,是漳平境内的一个隐身谢世的老地名,承载着一段文明史;《徐霞客游记》中说到的“宁洋溪”,也就成了老溪名。九鹏溪,就是这条老溪里的一个章节。

据说,以往这一节溪段,夹壁峭立,水流湍涌,或许,徐霞客在《闽游日记》里记的“山峡威逼”“劈翠穿云”“悬流迅急”等语,便是从此处穿峡而过时留下的深刻印象。

几百年过去,天地翻覆。九鹏溪也在若干年前进入“截断巫山云雨”的豪迈序列,又是一个“高峡出平湖”。堵坝蓄水、提供电能的同时,急流险滩被抹去了,溪面提升而扩展。清风拂来,水波不惊,一派湖山景色。

仿古仿得有些味道的画舫,带着我们开始优游九鹏溪。酷夏的午后,整条溪里就我们这一条船。河面宽阔处便是湖,窄紧处还似溪。我们不急不躁,消消停停,真是难得的清静自在。股市涨跌,房价飙升,位子票子车子妻子孩子,官场商场文场酒场情场……世间日益纷扰嘈杂,常常搅得人们心神浮躁,欲寻一刻静谧而难得。怨谁呢?细细内省,最该怨的是自个。欲望的旗帜在你眼前猎猎飘扬,不是风在动,而是心在动。

就在这暂时的宁静里,且受用大自然惠赐的清幽。两列溪山对耸,山上树种繁富,密密匝匝,层层叠叠。那一团团硕大的冠盖,似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包不住内里碧翠的液汁,自山顶而下,滴着,淌着,虽是无声,却分明感觉到绿涛的翻涌流动。看溪水那出奇的深翠,不就是胸怀里贮满了两山倾下的琼浆碧液?这时候的溪山,除了绿,还是绿。到了深秋,色彩就热闹了。以一树又一树的丹枫为主色调,溪面被染成了梵高的风景画。据说,冬天里可以看见出双入对的鸳鸯,这顿时勾起了我的向往和联想。旋而窃思,岂不是又平添了心头一种欲望?遂哑然自讪。定神注目,忽见远处水边浮游着一群白色生物,一惊,莫不是心想见谁就见谁?靠近视之,原来是一群普通的家鸭。它们无所牵绊,快快活活地巡游在这个自由的天地里,真让我们生出几分嫉妒了。

结束溪面上的游程后,我们踩着浮桥,颠颠摇摇,去领略茶园子和森林氧吧的韵致。漳平地界,除了产花,还出茶。九鹏溪就毗邻着著名的茶乡南洋。南洋乡处处茶园,盛产“水仙”,茶名好听,茶也好喝,醇和香软,不伤胃。九鹏溪码头对边的山坡上,阳光里摊展着两大片茶园。老一点的那一片植的是“水仙”,茶树婷婷,枝叶浓笼,年产“水仙”数千斤,且品质上好。新辟的那一片种的是“铁观音”,茶树尚幼,还覆不住新土,却已显出茁壮生机。“铁观音”茶以其清香可口在当今诸多茶市成领军之势,“水仙茶”的故乡竟也为它腾出一席之地。可见山里人虽身处林泉而眼观天下,既守持地方特色又容纳八面来风。

当日的午餐桌上,我们曾遇见两位当地的茶女。一位已届中年,精干活跃,递来名片,上面印有高级评茶员、商会负责人等头衔。另一位是她的帮手,高挑而端庄,听我们对茶有些兴味,话语投机,便问我们能否到城里她们的公司看一看,交个朋友。我们自然喜悦,说:“一定,一定。”餐毕,她们起身回城。

入夜,我们在九鹏溪畔的茶楼里落座。透过花窗,只见天上一钩新月,几点星光。俄而,耳边传来几声清脆且嘹亮的蛙鸣。我大惑,这附近未有一块稻田,深湖里也不适宜蛙们生息,哪来这久违了的蛙声?主人说,后面的山坡上挖了几口小池塘,引来了这一群乡野的“歌手”。一声,两声,三声……渐渐,这星空下的“天籁”声律,引领我回到了开门见田的老家,回到了童年、少年岁月,沉浸在夏夜里与小同伴们追闹不倦的时光。老之将至,就这样常常活在回忆里,痴在旧尘中。

次日晨,别了九鹏溪。经20多公里路途,入得漳平城。我们寻着了那家茶苑。门面不大,却是不俗。墙上悬着几幅关于茶的字画,笔力不浅,经看。架上的茶,“水仙”和“铁观音”同唱主角。主人说,一楼显得小了,须扩至二楼,正在谈装修。店里走动的几个女子,有的待客司茶,有的拣茶包装,皆年少清纯。

壶里的水,咕咕地响着;杯中的茶,袅袅地香着。聊着,饮着,无有尽头。渐渐,眸前氤氲起一袭纱幔,迷迷蒙蒙……恍惚里,一座廊桥冉冉而起。那桥似乎就架在九鹏溪上。澄明的月色,水银般泄下来、泄下来,轻洒在正丰盈着腰身颤摇过桥的弗朗西斯卡身上;那个地理杂志浪迹天涯的摄影家罗伯特,在桥的一端,等候着一场乘迅雷而来、弦断般离去的诀别。

谁个“弗朗西斯卡” ?哪是“罗伯特”?

那梦间的月影犹如当下,不知今夕何夕……

(黄征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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