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在书店闲逛，忽然看到年少时最爱的席慕容和汪国真的诗集。它们曾伴我一路成长，那字里行间淡淡的忧伤，对于故乡和朋友的真情，对于理想的憧憬，赋予我寻梦的希冀。

小时候，我喜欢折纸船。除了充分运用作业本，就连我的远房亲戚张叔叔送的诗歌集，我也用来折纸，曾被他责骂：“不爱读书!”我还记得那天，他陪我到新华书店，掂量口袋里少得可怜的钱，却买下诗歌集送我，想来心中惭愧。

不过，对于我亲手打造的纸船，张叔叔赞不绝口，船分为两类：舰船和货船。前者两头呈尖形，如斧刃，棱角分明，外观颇有威严;后者扁平状，四边上沿朝内卷曲，舱内空荡。

恰逢落雨，家中的大水缸装满水，纸船就可以“航行”了。此时的我“身兼数职”，既是船老大，又当水手。脑中想象着电影里海战的场景，在我的巧手妙思演绎下重现。张叔叔不识趣，责怪我不务正业，我只能躲开。而小区附近有池塘，钓完鱼就能放纸船，只是这些“战场”显得逼仄压抑。后来，我将“战场”移至海上，显得无拘无束从容飘荡。奈何纸船脆弱，不堪一点风浪。我遥望海天相接的地方，时有大船出没坚挺沉稳，让人慕意暗生。

那时，身边有亲戚常行船，一趟3年左右，其间上岸寥寥。远洋生活艰辛危险。但彼时丰厚的报酬在招手，如果再节俭一点，又碰上渔获丰厚好运，就有丰厚收入带回家。这在当时非常诱人，以致符合条件的人纷纷排队苦等“诏令”，不少人七挪八借，也要凑上劳务费。

但是张叔叔出海的路极为坎坷，先是囿于晕船，错过不少机会。等到他下了决心，熬到了，上了船，却晕得厉害，成了半死人，被遣送回来。再出去时，作业不慎被绷直的缆绳抽断拇指，半途赶回家治疗。如张叔叔这般折腾，加上跟着的渔船不走运，甚至都赚不回本钱。和张叔叔同龄的人，十有八九也成了行船人。他们第一趟回家，结了婚;再出去一趟回来，买了新房。可是，哪能每次都行大运?心不甘情不愿又出海，回来做生意亏了，咬咬牙又走了。回来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又悻悻地出海了……

张叔叔的前半生在学校教授语文，为人恬淡如菊。后来，他出海在外近20载，性格变了很多。难得回家一趟，他赠我一艘手工做的仿古船，似乎点醒了梦中的我——小时候我们在海边放船，梦想外面的世界。如今，我们好像也成了行船人。

我还依稀记得，害羞地送给坐在前排的女生，用诗歌集折的纸船，上面隐藏着席慕容的情话;小学毕业时，我馈赠好兄弟一艘纸船，里面同样是诗行，那是汪国真、也是自己内心对友谊的真实写照。那些懵懂的细节、悸动的情愫、幸福的心情，让我忘却了烦恼和忧伤。诚如席慕容在《青春》所写：“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长大成人后，那些青春的梦幻早已远去。不要太执著地将它们唤醒，徒添伤悲，人生总有些东西，得让步于岁月的年轮。

（王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