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冷空气自北而下，仿若一只巨大的白天鹅扑了扑翅膀，抖落千丝鹅绒，那轻盈飞扬的羽毛让红绿相映的江南昼夜之间也银装素裹起来。一时间，朋友圈里全是冰雪美图，什么断桥残雪、踏雪寻梅、寒江钓翁，让我这个处于江南之南的人一边搓着手爱慕欣赏，一边时不时把脑袋伸出窗外，顶着冷风揣度：咱们这什么时候也来场雪呢?

最冷那日，阴雨过后，天陡然亮堂起来，终于有点雪光初现的意思!我那是一阵激动，窜至窗边仔细分辨，鼻尖都顶到玻璃窗上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云压天低，冰雨凝粒，地上的水洼荡起了点点涟漪，却听一片沙沙作响之音。“下雪了!”我欢叫着。可那又不是雪，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肉眼难辨，落地无影，彷如无数飒飒银沙在天地间纷然飞洒，欲伸手去捉，捉不到;欲抬眼去看，看不清。偶遇个别调皮的，跳至你的掌心，你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它呢，它已化作一露晶莹。它来去无踪，不似鹅毛大雪般直抒胸臆畅快淋漓，却别有一番欲说还休、思而不得的味道，这种微妙的霰雪是北方人不曾见到的，当地人管它叫“珍珠雪”。

当然，我们这并不是只下这难以捉摸的“珍珠雪”。印象中，儿时的闽北几乎年年下雪，并且下得纷纷扬扬很具规模。

小时候跟父母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顶楼是个很大的平台，每逢雪至，一夜琼花飞扬，继而万亩银坪，一踏上去，“咯吱”一个圆圆的脚印，雪白雪白的，特美!雪毕初晴，小伙伴们偷了家里的锅碗瓢盆直奔顶楼，堆雪人，打雪仗，你追我赶，笑声迭起，冻得鼻子手心通红也全不在意。慢慢地，太阳出来了，雪人融化了，徒留一摊清莹的春水，我还为这事儿哭鼻子呢!后来大气渐暖，这里的雪也下得少了，有时好几年也难遇上一场瑞雪。印象较深的是读高三那年的一场大雪。全班同学正在上阅读课呢，读的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语文老师一句抑扬顿挫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上来，就听到有同学小声欢叫道：“看，下雪了，下雪了!”大家齐刷刷将目光移向窗外，只见茫茫天地之间，千丝柳絮起舞，万片鹤羽飘扬，缓如飞花，急若玉龙，由缓至急，愈演愈烈，一时迷漫，皑然人间!一时间，学生忘却课堂，老师暂搁书卷，齐齐赏雪，连连赞叹，顿觉尘世无暇，身心澄净。几乎是等不及打下课铃，班上最顽皮的男生们拎着塑料桶飞一般地跑到楼下装雪去了。男生们一桶桶地把雪拎上来打雪仗，从高层瞄准对面低层的人扔过去，一扔一个准，对面的人呢，躲也躲不过了，又是跳又是笑又是骂，一栋楼好不热闹!还有更大胆的学生，捉弄老师，把大雪球悄悄放在班级门口的夹缝上，上课的老师没有防备，猛地一推门，雪球顺势掉下来，劈头盖脑地砸个正着。有个化学老师被砸蒙了，杵在原地半天，才扶了扶歪掉的眼镜道：“原来是H2O啊!”大家哄堂大笑!

很多人说，到海边过冬最好，我却不这么认为。南方海边，终年温暖，身在其中，不必受寒，但你也很难感受到大自然季节变迁四时更新所带来的各种惊喜。家乡在山区，却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我喜欢下雪，虽然下雪时天气极寒，冷意入骨，草木诸花，经冬必凋。但我总觉得冬天得有冬天的样子，而下雪能给人最直接的冬日仪式感，让我深刻地感到，冬天的美丽和神秘，冬天的魅力和情趣。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诗。可是，温室效应让我的家乡越来越不可能晚来天欲雪了。那么，我也只能握一杯新酒，围着红泥小火炉，和我亲爱的小女儿说一说关于雪的记忆。毕竟，她们将经历更多的，不一样的春花和冬日。

(吴咏虹 作者单位：邵武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