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树是极普通的树。

说它普通，是因为苦楝树长得毫不起眼。它经常长在乡村的旷野、荒坡，在人流如织的公园或繁华暄嚷的闹市，似乎少看到它的身影。也许它平凡的树形很难进入园林专家的法眼，或许它朴素低调的个性令它难登大雅之堂。从古至今，鲜有文人墨客愿意花上点心思，去关注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木。

然而苦楝树在我的心目中，却又是不平凡的树。

最早认识苦楝树是在孩提岁月。记得在故乡永定下洋小镇，我老宅屋后的金丰溪畔，有一株歪脖子的苦楝树。不知从何时起，它便在那里临水而立，溪流充足水分的滋养，让它长得枝叶繁茂、树干硕大。记忆中，苦楝树下曾是我童年的乐园。夏天的苦楝树会挡住似火炎阳，为人们撑开一片荫凉。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戏耍打闹，玩捉迷藏时，胆大的孩子还会爬到树上躲藏。隆冬时节，苦楝树虽树叶落尽，但那挂满枝头的苦楝树果，经风霜吹打后变成好看的金黄色，虽有大人说过这种果不能吃，但贪嘴的我偶尔会采摘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在微涩之后，竟能品尝到一丝甘甜。

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偏远的监狱农场工作。那里的房前屋后、田间小径，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苦楝树。在寂寞的环境里，我喜欢在清晨或傍晚沿着农场的黄土路一边散步，一边观察路旁的风景，时常进入我视线的就是那些苦楝树。我发现，无论土地贫瘠或肥沃，苦楝树都能生长，像坚守岗位的战士默默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春夏之交，苦楝树会开出淡紫色的细碎花朵，走近前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花香，无论是那小花或是那浅香，都一如苦楝树的个性：卑微而不炫耀，低调而不张扬。

“苦楝树”因何得名，我曾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随着人生阅历和生活际遇的累积，我似乎也慢慢品出了苦楝树的“苦味”。

苦楝树不但普通、低调，而且最关键它还能忍受生活的苦寂。无论在荒郊野地，无论环境怎样恶劣，它都能顽强生存、坚韧生长。通过搜索，我知道这种树木具有耐寒抗风、耐烟尘、抗二氧化硫等有害气体的特点，它这种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个性，也许正是我们当下的人们所缺乏、所需要的吧。

人生总要面对各种苦难挑战，生活中也时常要品味苦辣酸甘，惟有能吃苦中苦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甘甜，这也是在监所工作三十几年来，苦楝树带给我的人生感悟。

今年来，一场突发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人们的正常生活。我们监狱民警为了将疫情阻击于高墙之外，严格执行司法部下达的最高等级勤务模式，不少战友连续封闭隔离执勤长达两个月，工作生活都在监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疫情期间，按监狱安排，我每隔三两天就要穿上防护服进入监区工作。在必经的小路旁，我经常看到几株苦楝树挺立在那里，为单调的监区送来翠绿和清凉，也为高墙电网下的寂寞世界带来了生机和希望。面对这些生长在监区的苦楝树，面对封闭坚守在特殊岗位的监狱民警，我突然发现：这些默默坚守的民警们，其实也像这些苦楝树。有着平凡朴实、吃苦耐劳、忍辱负重、以苦为乐的美好情怀!我的战友们在不被世人所知的监区角落默默坚守，虽然他们没有鲜花掌声、没有媒体聚焦，却依然无怨无悔，继续执行长时间封闭在监区、没有正常家庭生活的值勤模式。这不正像那些不爱炫耀、不事张扬、不争不怨、默默付出的苦楝树!

那一天，我特意在监区的一株苦楝树下驻足仰望。风吹过，树叶沙沙轻响，恍惚间，我似乎听到这些最不起眼的苦楝树，正在发出一种来自灵魂的低语轻唱。而这样的歌唱，不也应当献给高墙内那些朴实低调、默默坚持、无怨无悔、始终在艰苦环境下保持工作韧性的监狱民警吗?

愿苦楝树的歌唱，在更多人心中回荡共鸣!

(王福星 作者单位：福建省闽西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