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志强《健康权研究》

《健康权研究》是国内首部系统研究健康权的著作。它首次综合运用类型分析、历史分析、比较分析和实证分析等方法，以人权、宪法基本权利和民事权利理论为基本立足点，对健康权的概念、历史形态演进以及权利性质、法律关系构成、制度性保障和救济等进行体系化研究和论述，并剖析了我国健康权保障所面临的主要问题;首次运用基本权利理论，论证了健康权是兼具公、私法权利双重属性的“混合权利”，否定了学界公、私法权利二分说，提出以健康权是人权和公、私法混合权利体为理论基础构建我国的健康权保障制度，兼具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其开阔的视野、翔实的国内外资料、新颖的观点丰富了健康权研究理论，为我国新一轮医疗卫生制度的改革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依据。

我们谁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拥抱 2020 年。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很多人的生活为之改变，所有人的精神受到触动。一个人要怎么度过疫情下的生活?同样是面对这些挑战，别人是怎么应对的?为什么有的人焦虑不安，有的人生活依然有滋有味?甚至有人会潮头搏击，在逆境中都能找到自己的机会呢?时间会让一个生态系统从底层发生改变。这种改变可能很缓慢，你不看都注意不到，但是日积月累，它就像乾坤大挪移一样，颠覆原来的劣势和优势，牛粪的旁边也会长出鲜花来。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10年前，林志强博士在厦门大学学习。厦门大学是中国最美丽最温馨的校园之一，芙蓉湖上弦场、厦大海滩情人湖，五老峰南普陀寺，黄则和的花生汤吴再添的粽子，白城海边的沙茶面……还有满园的凤凰木。当花儿遇上了知识，那真是一种极致的美丽。就像凤凰木孕育一个秋天，蛰伏一个冬天，沉睡一个春天，才在夏天绽放火一样的花朵，一个博士生要耐得住长长的寂寞，坐得住久久的冷板凳，“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才能写出非常厚实的专业的文章。我对精密的学术研究，内心恒有一种深深的敬意。我自己攻读博士期间，常年累月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写论文，最累的时候整个肩膀都僵了，睡觉都无法翻身。把30多万字的论文反反复复写了、改了20多遍，感觉一口血在胸口，随时可能喷出来。古人说，“文章九命”，这过于悲观了。孟子说，对于优秀的人物，我们要“颂其诗，读其书”，要“知其人”，还要“以论其世”。林志强博士10年前完成的《健康权研究》，是一部非常前沿的法学著作，当时恐怕一般就是写给法学专业小圈子看的，但经过10年时间的沉淀，它仿佛可以超越沧海桑田的变化，实现学人“文章乃经国之大业”的理想。

古罗马法谚曾言：法律不管琐碎之事。法律一般处理的较大的社会问题，因此需要的是较大的思维格局。这一点在我们身处的时代尤为重要。社会急剧变化，技术日新月异，交往不断扩大——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比自己大得多的世界之中，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超出自身感受的事件和趋势。远方的某件事情，瞬间影响近处;宏观的任何调整，立即涉及微观。那么，这本非常“专”的书，可以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在法条、程序和学说的背后，有哪些底层思维方式可以移用?这本书不是普法教材，不会教你怎么去处理具体的法律问题。它要带你去看具体问题的背后，有哪些通用的思考和认知模式?它也不会告诉你某某行为是不是合法合规，而是引领你思考如何在复杂的健康权结构中，寻找妥当而审慎的解决方案。

公元前469年，苏格拉底在《理想国》中讨论了正义国家的医疗准则。他认为，医生只医治健康的人，“对于那些先天病弱又无节制的人，这种人活着于己于人都无用处，他们的医道不是为这班人服务的。”我们知道林黛玉从小就是多愁多病，各种灵丹妙药也没能把她治好。按照苏格拉底的看法，无论我们觉得林妹妹千好万好，她就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弱女子，不能享有得到医治的权利。就像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欧洲国家措手不及，造成医疗资源超负荷，西班牙曾一度对65岁以上的老人放弃治疗。

所以说到健康，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个人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健康负责。健康能不能算是一种权利?林志强博士综合运用类型分析、历史分析、比较分析和实证分析等方法，从人权、宪法基本权利和民事权利理论为基本立足点，论证了健康权是兼具公、私法权利双重属性的“混合权利”。这是一个重要的研究成果，也是一次非常关键的观念转变。如果说，健康是一种典型的公共产品，那就需要集体或政府来投资，而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公共产品的特征是，大家都需要，而且，大家对这种产品的消费不存在竞争关系。典型的公共产品包括教育、公园、铁路和高速公路等。它们之所以是公共产品，是“因为人们认为相关产品对全民福利非常重要，不应该完全由私人投资，也不应受市场力量左右”。比如，带有强制性的义务教育，就是典型的公共产品。每个孩子都可以上学，不会因为你家孩子上学了，我家孩子就上不了。

2018年7月，国内上映了一部电影《我不是药神》，非常火爆。在电影中，徐峥扮演的商人为了救助白血病患者，从印度走私了一种仿制药，并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病人，却因此被控犯罪，锒铛入狱。看这部电影时，许多观众唏嘘不已，甚至泪流满面。其实，电影里的故事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徐峥的原型是一位名叫陆勇的商人。与电影情节不同的是，在现实中，陆勇本人就是慢粒白血病患者，也不能承受高昂的药价，于是铤而走险，不惜以违法为代价从海外代购仿制药。陆勇被捕之后，很多病友联名写信，请求司法机关予以宽大处理，最终，检察院作出了不起诉的决定。

很多人或许会说，检察院的处理方式是情大于法，法外开恩。但实际上，从法律的角度看，检察院如此处理有着充足的理由和法律依据。检察院表示，虽然陆勇“违反了金融管理法规，但其目的和用途完全用于支付白血病患者购买抗癌药品的款项，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因此，作出了不起诉的决定。实际上，检察院援引的是《刑法》中的例外条款。简言之，陆勇的行为虽然涉嫌犯罪，但没有对社会造成显著危害。他走私的药物不但没有使服用该药的病友健康受损，反倒使他们延长了生命。检察院正是以此为依据，为陆勇的行为找到了一个紧急出口。

(黄丽云 作者单位：福建省司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