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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稻田黄了……

2020-09-21 16:29:29 来源:福建法治报

那些年,在我老家村子四月的天光云影下,秧苗刚从育秧的田里连须拔起后用稻草挽成把,田埂上的农人往田里抛下秧把,呼!呼!呼!这是秧苗在空中飞的声音,它以这样优雅轻盈的弧线姿态下落,再次奔赴泥土云雨一样相亲。躬身而立在水田里的乡民们,熟练地接过秧把,一步一退地插秧。站在田埂上,望一眼插满了秧苗的水田,宛如绿色画布铺满了大地,乡人们目光清亮,肺叶舒展。

一粒米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它在土地的母腹里经历了秧苗分蘖期、幼穗发育期、拔节孕穗期、抽穗开花期、灌浆结实期……秋收时节,经历了三个季节风雨雷电的稻子隆重登场了,从稻田里漫过的谷香,溢满了整个村子。

稻子开镰收割后,谷物满仓,家家户户的炊烟下,都是新米饭在锅中咕嘟咕嘟声中漫起的米香。奶奶在柔声柔气唤我,孙啊,去屋后地里摘一个南瓜回来。我飞奔跑向屋后地里,在藤藤蔓蔓中看到了一个扑满了粉的老南瓜,南瓜上鼓凸着疙疙瘩瘩,奶奶说,这种丑瓜粉汁重,最适合做南瓜干饭。奶奶用罐子里的老猪油在铁锅里翻炒切成小坨的南瓜,猪油的沉香在院子里窜动,有人打起了喷嚏,有人咽下了口水。奶奶把煮成半熟的新米饭铺在南瓜上,盖上竹锅盖,柴火灶里,一个老树疙瘩燃烧中发出噼啪一声响,奶奶说,这是柴火在笑,有亲戚要来。果然,暮色中我一个表叔提着一篮子用新米做的米豆腐来了,豆腐上盖了一层荷叶,清香扑鼻。金色南瓜与乳白大米是绝佳的搭配,它赋予了一碗米饭的灵魂。一家人与来走动的亲戚们吃上几碗南瓜饭,肚子里有了一个季节的饱饱满满。奶奶说,亲戚是越走越亲,南瓜饭是越吃越香。

我离开村子到乡里工作那一年,正是村子里收割稻子的季节。村里汉子们担着收割后的稻子,闪闪悠悠地快步走向打谷场,乡人们抡起臂膀,把稻捆在石磙上击打,谷粒飞舞中,落在地上的稻子渐渐堆码得高过了膝盖。村里的人给我送行,就是用布袋给我装了满满一口袋新米。给我送新米的一个老乡,刚从村子里的打米房出来,眉毛上还沾了一层米灰。

离开村子30多年了,每到秋收时节,乡人们都要给我送来村子里的新米。吃上一口村子里的新米饭,感觉五脏六腑里都经过村子里的山泉水滤了一遍。我也一趟一趟回去,特别是在秋天,我喜欢站在高坡上,望那如海浪一样翻滚的稻田,它抚慰着我在城里的一些空落与荒芜。

前些年的秋天,站在村子里的高坡上俯瞰,往日深植在心的稻浪滚滚景象不见了,因为在春天,那以田为纸、以犁为笔、以水为墨,牛与人一起挥毫泼墨作画的情景也退出了记忆天幕,农历24节气里的农耕图画,在乡土田园上日渐褪色了。我们村子里的稻田,随着外出务工与进城居住人群的增多,稻田里的杂草肆意疯长。

我在城里也种着一块灵魂的稻田,以传统农耕方式的缓慢守拙。一个一个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文字,就是一粒一粒稻米的芳香。与我内心接壤的地方,它是我故园的稻田。

我一度埋怨过村子,埋怨过乡人,他们为何没站在原地等等我。冷静下来一想,或许我也自私刻薄,时代在滚滚向前,为什么故园田地,还要以旧日面目呈现于我。

但像我这样,为田园的荒芜、种粮人的减少而心事沉沉的人还真不少。今天的闪电,还能照亮那一片稻田吗?4年前,我老家村子里的一个儿时伙伴,他在城里被称作姜总。姜总回到村子里,把没人耕种的稻田都流转承包了下来,种上了瓜果蔬菜。姜总还特地留下10多亩稻田,种上了传统的水稻。

去年秋收时节我回村。月光下,我和姜总坐在田边,皎皎明月的清辉沐浴着稻子,他从稻苗上掐了几颗稻子送入嘴里一咬,清脆之声中听他在说,熟了,熟了。这声音在缥缈月光下,恍若看见我那些匍匐在稻田边的先人模样,他们在秋收前也这样掐上一粒稻子送到嘴里一咬,喜滋滋地说,熟了,熟了。血脉,在故土田园里延续着。

站在新时代的田坎上,或许,我们应该给予传统乡村更开阔的景象。前不久,我回到村子里,姜总他们一批人,在勾勒的乡村振兴图景上,我听见寂静土地苏醒过来,再次迎接丰收的拔节之声,那踮起脚尖的风,正漫过一片片田园。

(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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