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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棉花

2020-10-15 12:06:03 来源:福建法治报

无论季节的脚步多么迟缓,福州真正意义上的秋天终于还是来了。

天气仿佛一下子就凉了下来,收拾空调被,打开橱柜的一瞬,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父母给我的两床厚厚的棉被。

这是20年前父母给我的嫁妆。8斤重的棉被,在这座充满暖冬气息的南方城市,我盖在身上,感到着实有些厚重,而且暖和得让人发汗。20年的时间,这件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嫁妆,我却只在结婚那年使用过一次,就束之高阁了。

故乡在鄂北乡村,冬季严寒料峭,亚热带季风气候,特别适宜棉花生长。阳春三月,家家户户都要在平整的稻场上做育棉种的营养钵。父亲那时在外地工作,瘦弱的母亲,双手握着长长的制钵器,蓄满土,悬着钵体单脚去踩。如此单调的体力劳动,枯燥乏味且易让人疲惫不堪。几千个营养钵制作完成,我感觉母亲不单单靠的是体力,更多的是依靠坚强的意志。

播种时节,母亲一只胳膊挽着装有棉种的竹篮,另一只手不停地依次向营养钵里放几粒棉籽。尽管已经弯着腰,每丢一次棉籽,母亲都要低一下头,几千个营养钵,母亲要低几千次头。低头、抬头,循环反复,母亲的脖子如上了发条,机械地运动着。

棉苗破土了,移苗是辛苦活。几千只营养钵,母亲一个人,用特制的营养钵畚箕放着,挑到棉田里。连钵带苗,一个个移栽到耕耙好的棉田里,再浇一遍水,棉苗就栽种好了。

除了移苗,种植棉花,又有哪一道工序不辛苦呢?

夏天是棉花的生长旺期,一遍遍松土,一遍遍锄草,一遍遍整枝,还要防虫、施肥、整墒……母亲一直忙到棉花开花结桃吐絮。每一株棉花的叶子上,每一片炸开的棉花瓣上,都有母亲洒下的汗水。

秋天,棉桃开始吐絮。炸开的棉花,雪白如云朵,一行行开在棉田里,也开在母亲带着笑意的脸上。这一行行炸开的棉花,是母亲用单薄的身体,在土地上写下的最深情的诗行。

清晨,天刚麻麻亮,母亲就起床了,来不及吃饭,急急忙忙地赶往棉田。摘棉花要趁早,这时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一些干枯的棉叶被露水洇湿,不会沾在棉花瓣上。而正午,太阳毒辣,枯棉叶因炙烤得焦脆,碎裂后沾在棉花瓣上,不易摘干净。母亲腰间围着硕大的棉花包,双手在棉枝上不停地上下飞舞。瘦弱的母亲,她在棉田里,有时看到的是她黑色的头顶,有时看到的是一顶移动的草帽。

摘下的棉花晒干了,父亲利用轮休的时间,用板车运到镇上的棉花收购站,换回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我离开故乡漂泊到南方。结婚那年,父亲给我写信:闺女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儿,可是爸妈对不起你,不能因为来参加你的婚礼,而花掉你两个弟弟的生活费。我和你妈商量,给你邮寄两床棉被吧!可以想象,一向乐观坚强的父亲,因为经济窘迫不能来参加女儿的婚礼,该是多么痛苦。那一年,父亲下岗,两个弟弟都在外省求学。那封信,连同父亲在世时写给我的100多封书信一起,被我锁进抽屉里,不忍翻阅。

半个月后,我收到邮局的包裹单。取回了那两床棉被,拆开编织袋,厚厚的棉被如弹簧般弹开,摊在床上。密密的纱线里,雪白雪白的棉絮,面子上有用染色的红棉绒绘制的双“喜”字,我的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我仿佛看见千里之外,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坐在灯下挑选棉花。那一瓣瓣棉花,每一瓣都带着她对女儿的祝福和爱意。我伸出双手抚摸着柔软的棉絮,似乎触到了母亲的手温。

20年来,被我收起的棉被,有几次想送到棉花店重拆弹薄,但最终还是不忍心破坏。每年三伏天,我都会把被子抱到阳台上,在烈日下摊晒,然后打包,精心收起。

关于母亲的棉田,关于故乡的棉花,已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而父母给我邮寄的两床棉被,一直陪伴着我,温暖着我的一生。

(赵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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