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漫步在闽江湿地公园步道上，两边都是成片龙眼树。一路上，随处可见一串串如黄色珍珠般的龙眼悬挂枝头，好像一个个刚刚登场的演员，优雅地向路人欠身鞠躬，预示着好戏即将上演。

我想，龙眼树如果有感觉，此刻用强壮的身体托起压满枝头的沉甸甸果实，也一定是满心欢喜，自豪无比。江风时而吹过，树枝带着龙眼轻轻摇摆，宛若舞姿曼妙，在风中，似乎闻到了龙眼的甜蜜。

“外公，快看，好大的龙眼!”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回头一看，声音来自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指着左前方一串垂下来的龙眼，对跟在她后面的老者说。那是一位看上去很健硕的老者，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中夹着些许黑发，额头上皱纹清晰可见，那是岁月年轮碾过后留下的印记。

老者走上前，一把抱起小女孩，走到那串龙眼旁。龙眼距离小女孩很近，她伸手正要摘其中最大的那颗，老者轻轻按下小女孩的手臂，“这是别人家的龙眼，我们不能随便摘!想吃，外公买给你。”小女孩望着老者，眨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嗯。外公，那你陪我玩沙子去吧。”看来是个听话的小孩。“行。”老者说着又把她放下，紧跟着一蹦一跳的小女孩向沙滩走去。

就这样站着，望着，直到两个身影渐渐远去。一阵江风拂面，才突然意识到，如此普通的一幕，却不知不觉已吸引我许久的注意。这个场面是那样熟悉，在哪里见过呢?思绪飞扬，一个类似的画面徐徐展开，那个小女孩变成了我，那位老者变成一个被我称为外公的人，他牵着我，走在乡间小路上，口中用方言小声哼唱着民谣。小路两旁稻田片片穗成海，稻浪滚滚田披金。

记忆闸门一经打开，才发现什么叫光阴似箭。一转眼，外公已去世十多年。每每想起，点滴往事仿佛在昨日，让我常常觉得，外公不曾远离。脑海中，外公的形象永远是那么清晰，那么高大。

作为农民，他是一个勤劳能干的高手，质朴的脸上映射出的是农田、果园、菜地的勃勃生机;作为男人，他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敢于奋不顾身地跳入井口直径不过1.5米左右的深水井救起小孩;作为乡亲，他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就算只有500元积蓄也愿意借给邻居300元去看病;作为父亲，他是一个慈爱伟大的靠山，困苦年代也阻止不了为子女前程奋斗的脚步;作为丈夫，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伴侣，生活的琐碎中无时不体现着对外婆的疼爱和宽容;作为长辈，他像一个爱的港湾，随时等待我们的停靠，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哪怕在生命弥留之际，还让外婆不要通知我们，只因为“他们工作都很忙”。

记得电影《寻梦旅行记》中有句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如此而言，外公的离去并非真正的死亡，也许他正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在我不知道的世界看着我，祝福我。或许就在家门口，就是外公亲自种下的那两棵龙眼树。

这是外公为了让孩子们能轻松吃上龙眼而种下的，他总说“自己家里有，就不怕没得吃了。”我想，他一定是看到在龙眼季节，孩子们对龙眼的渴望。当年的两棵小树苗，如今已长到近三层楼高，枝繁叶茂，我们年年都能吃上新鲜美味的龙眼，虽然有多有少，正如外公所愿。

记忆中，外公始终认为让孩子们吃好喝好是最重要的事。家庭经济拮据的时候，他就养兔子、鸡鸭给我们补充营养，买光饼、红糖给我们当零食，还亲手为我们做马蹄糕、沙琪玛。外公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美食总是香脆可口、咸甜适中，令人垂涎欲滴。

遗憾的是，在这两棵龙眼树结果的第一年，外公走了，没能吃上清甜如蜜的龙眼。也许，这是他专门留给我们的。后来，每当龙眼成熟的季节，吃着这两棵树上摘下的龙眼，甜蜜中总会想起外公，想起那个曾经陪着我，护着我，给我爱，教我爱，让我在爱的怀抱里幸福成长的人。

今年，又是龙眼丰收年，小姨说，家门口的两棵树上也挂满了龙眼，它们又大又甜。外公，您看到了吗?

(林祥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