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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写序作“嫁衣”

2021-08-26 11:11:55 来源:福建法治报

谢泳先生的书我读过不下十本,感觉他特别珍惜读者的时间,不轻易写长文章,往往点到即止,回味无穷。

以千字文《陈寅恪引书》为例。针对有人指责陈寅恪先生引书不周,谢泳指出,这可能有个习惯问题,明以后的类书(中国古代一种资料性的参考书),印象中陈先生就不引。

谢泳告诉我们,不光是陈先生,中国老辈读书人对类书的评价一般不高,认为这些书都是东抄西抄凑成的,往前的类书尚有价值,如唐代《艺文类聚》《初学记》等,宋代《太平御览》《玉海》等,因为收古书多,这些古书又没有保存下来,后世只能依赖类书中的史料,明以后的类书则基本不看了。

陈寅恪先生可能也受这个习惯影响,他著作中一般不用明以后类书中的材料,比如郎瑛《七修类稿》是很有名的类书,但谢泳印象中陈寅恪没有引过。比如陈寅恪讲元白诗,经常提到唐代女子很多用叠字为名,如“九九”“莺莺”之类。而《七修类稿》中《唐双名美人》条举例更富:“元稹妾名莺莺,张妾名燕燕,柳将军爱妓名真真,张建封舞妓名盼,又善歌之妓曰好好、端端、灼灼、惜惜,钱塘杨氏曰爱爱,武氏曰赛赛,范氏曰燕燕,天宝中贵人妾曰盈盈,大历中才人张红红、薛琼琼,杨虞卿妾英英,不知唐时何以要取双名耶?”

陈寅恪先生肯定看过这条材料,但他不引,非“不周”。

有趣的是,谢泳在此文“最后附说一句,钱锺书常引《七修类稿》,《容安馆札记》中时有所见”。据王水照《钱锺书的学术人生》介绍,钱锺书先生对陈寅恪先生的学术观点多有质疑与批评。谢泳这么“附说一句”,真有“四两拨千斤”的巧力。

这篇短文收在谢泳新出的《学林掌录》(浙江古籍出版社2020年12月版)一书中。全书收文五十六篇,长的两三千字,短的只有三五百字,却都有真材实料,有作者自己的认识与判断,可谓开卷有益。

书里收了一组介绍我们比较陌生的油印小册子的短文。据谢泳说,大约十多年前,他从郑逸梅先生一篇文章中,知道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有些老辈文人油印过自己的诗文集。于是开始搜集,除极少稀见本外,多数见到了。书中介绍的李释戡《苏堂诗拾》、沈瘦东《瓶粟斋诗话》、许效庳《安事室遗诗》、孙伯绳《<释名疏证补>补》、蒋国榜《宣南纪游百一》等,都是刻印精善的好本子。

谢泳比较后得出结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油印水平最高的是青浦戴果园(戴克宽)督印的一系列诗集,以戴自己的《果园诗抄》为代表。”上述《苏堂诗拾》《安事室遗诗》等,都是戴果园主持刻印的,从设计、刷印到最后装订、题识,都一如古人,“因为这些旧文人的风雅是新时代无法改造的”,“是骨子里的风雅”。这为我们认识这些旧文人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子。

书中最让我感动的一组文字,是谢泳近年为新老朋友写的十五篇短序。其实不少索序者称不上朋友,因为有的只有一面之缘,有的甚至从未谋面,比如《理想的下场》序言开头交代说:“我和刘晨至今没有谋面,他是研究社会学的,我是研究现代知识分子和现代文学史的,他如何想到让我一个完全的外行来为他的新书写序,我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另外一本题为《先生归来——南京民国老大学那些人和事》的作者张守涛也没见过:“守涛是我不曾谋面的青年朋友,身在南京……”与《学府与政府》的作者刘超“只是匆匆忙忙见过一次,一晃八年过去了”。《晚年钱锺书》的作者钱之俊前几年曾公开撰文批评过谢泳,现在有书出版,向谢泳索序,谢泳不仅不记仇,还“感觉很温暖”,何等境界!

书里也收录了谢泳为拙著《文园读书记》写的序。他给了我许多鼓励,同时提醒读者:“我的感受是传记可写,掌故笔记可作,地方文献当整理,其他小说诗歌的写作,则要非常谨慎,不然虚掷一世才华,殊为可惜。”这一判断如黄钟大吕,惊醒梦中人。

我的老师朱向前曾为学生写过几十万字的序,他在为我的随笔集《在书香中呼吸》写的序中感叹,写序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谢泳“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读完春兄这本专著”,最后只写了一篇四五百字的序,投入与产出严重不成比例。如此这般,谢泳为何还乐此不疲地为年轻人写序作“嫁衣”?用他为宫立《中国现代作家佚文佚简考释》所作序中的话说:“我牢记胡适的话,中年人做学问是本分,青年人做学问要鼓励。”

(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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