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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师

2021-08-30 11:36:41 来源:福建法治报

苏老师是我们镇上的中学老师,留着八字须,戴着黑边厚眼镜,人们也叫他“苏眼镜”,至于他的真名似乎已经很少人能记起了。

苏老师写得一手好字。每逢春节,苏老师家门口总是排着长长的队,向他讨写春联。苏老师写春联从不参照楹联集子,他扯扯衣袖,耸耸眼镜,整整红纸,笔酣墨饱,一笔而下,一副春联一气呵成,所写春联竟无一副相同,令人啧啧称奇。

苏老师除了会写字,还会吟诗写作。清晨,苏老师在校园竹林吟唱徐志摩的诗,富有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越过竹林,引来文学青年拍手叫好。那年,树木刚吐出嫩芽,苏老师追求县城一位女青年,写了首《期待》的情诗寄给她,信件被人误拆,诗句“我愿是天空一片云,期待投影在你的波心……”被扣上“资本主义靡靡之音消磨意志”的帽子。红卫兵将苏老师五花大绑,敲锣打鼓,押着他游街示众。那女青年更是不甘受辱,竟跳汀江了结。从那以后,苏老师很少说话,有时会莫名发呆,怕见光,喜欢黑暗中静坐。

我读中学时,苏老师已经平反,依旧回镇上中学教书。苏老师教我语文,上课方式很独特。他上课从不看教案,每篇课文必作示范背诵。每次示范时,我总是仔细对着课文试图找出他背诵中的错词漏句,然而他竟一句不漏,一字不差,令我失望。有时候一堂语文课,他却让我们听音乐,成了音乐鉴赏课,他说语文和音乐是相通的。作文课则常把我们拉到河边,看四十五分钟哗哗东流水,然后叫我们写作成文。

虽然苏老师所教的班级成绩不差,但他性情古怪,让人难接近,年近四十,依然单身。好心媒婆给他穿针引线,想撮合认识几个大龄女和离异女,他却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这种人哪配结婚?媒婆讪讪离去,摆摆手说这苏眼镜注定是一辈子打光棍。

我从小酷爱文学与写作,周末,我常去苏老师家,跟他学习写作。苏老师似乎很看好我的写作根基,总把我的习作圈得满满的、红红的。苏老师家虽然充满书香,但和现代电器基本脱节,晚上基本不开灯。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其中缘由,他慈祥地抚摸着我的脑袋,若有所思,良久才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你现在还小,将来你会懂的。

今年暑假,苏老师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送他最后一程的,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我们几个当年受他文学启蒙的学生。我们在整理苏老师遗物时,发现抽屉里有一本工资存折和一本电费缴费本,工资余额为零,用电量也为零。

炎炎夏日,天空丝毫没有因苏老师的离世而落泪,恶毒的骄阳依旧无情地炙烤着苏老师生前奉献的校园。那天,校园里来了两个声称要找宋光明老师的年轻人。

老校长把他们领到办公室,亲切地说,孩子!我们学校没有宋光明老师,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年轻人面面相觑,满脸失望,几乎同时拿出一沓汇款单和信件,焦急而坚定地说道,我们都是孤儿,从小学一年级到今年高三毕业,宋老师一直资助我们上学,每月准时为我们寄来一笔学习生活费,十多年来从没有中断过,我们和宋老师约定,考上大学了要把《大学录取通知书》亲自送到宋老师手中,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兑现这个约定。

老校长接过这些信件,扶着眼镜,信件上的字迹分明就是苏老师所写,老校长眼睛红红的,喉咙里仿佛有一股东西塞着。

老校长把两个年轻人带到苏老师坟前,向苏老师深深鞠躬,那身影像两道彩虹,挂在坟前,久久不散。他们不能自已,哭得山响。

(赖大舜 作者单位:上杭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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