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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疙瘩与大条面

2022-05-05 15:40:40 来源:福建法治报

生活在南方,对面食制作的记忆就如对雪的印象,少得可怜。我搜肠刮肚,熟悉的面食仅两种:面疙瘩汤与大条面。而熟悉的年节食点诸如年糕、冬至包等等,无一例外皆由大米加工而制。

那时面粉凭粮本供应的,每个月不过三五斤。

面疙瘩汤仅是应急充饥,母亲常带饭上山干活,到了中午,父亲打开菜橱,见空空如也,说道:“没菜吃。”

“等着,煮面疙瘩。”

大灶生起柴火,不一会水就滚开。

打一碗白生生面粉,加点水,撒点盐,筷子搅糊。拿汤匙一勺勺下到滚开的锅里,面粉团凝固,滚上几滚,面疙瘩汤即成。

北方的面疙瘩汤加鸡蛋、西红柿、香菜,色味俱佳,见之让人垂涎。但父亲做的面疙瘩汤无一丝佐料,不过是一碗带咸味的面团,仅为果腹而已。

人生看似很长,实则短暂,当年灶头做面疙瘩汤的父亲已垂垂老矣,那个稀里哗啦狼吞虎咽的小孩也已人到中年。一碗面疙瘩汤,清清白白,正是平淡简单的人生。

相较面疙瘩汤,吊大条面隆重得像是一场农家盛宴。

往往是在周末或假期,一家人都在的时候,母亲突然宣布:“晚上吊大条面。”

“好,好。”

“我要揉面。”

“我要捏个饺子。”

……

大条面不常吃,难得的一次面食大餐,大人改善下伙食,小孩可捏各种面团玩,一家人都很高兴。

吊大条面并不复杂。照例是先揉面,揉好的面团盖在湿毛巾下,待面团略醒,手上抹点花生油,菜板上撒些面粉,将大团的面揉搓成大拇指般大的长条,整齐地置于菜板上,再薄薄撒层面粉,盖上湿毛巾,继续醒。生面的味道,带着麦芽的清香,是大自然的慷慨赐予,厚重悠长,似一望无际的麦田。

面在醒,佐料亦开始制作,一锅好吃的大条面,灵魂一定是在汤里,在那些沉浮的佐料中。李渔说南人食面,作料皆下于面汤之中,汤有味而面无味。话中颇有贬意,但一碗大条面,面是物质享受,汤料当是精神升华。

切薄片的五花肉在热锅里爆至半干,趁着锅内油热肉香,下香菇干、大虾仁、蒜段、芹菜段,抄几下,满屋飘香,这一盆油光发亮的佐料置盆中备用。

另一个大锅的水已沸腾翻滚。

“来吊面喽,来吊面喽!”

母亲一声呼唤,一家人齐上灶台,绕成一圈。

掀开湿毛巾,面团已醒够,略微膨胀。每人取一段大面条,边拉边扯,手悬得高高的,粗短的大面条在手中越拉越长,成了筷子般大小的条面,颤抖着一段一段滑进咆哮的锅里。

吊大条面是快乐的,协作的,有时两人共吊一条面,有时将面团捏成猫儿狗儿,或笨拙地包个饺子。锅内面条翻滚,灶头上欢声笑语,这些温馨的时光长留心底,难以忘怀。

老家吊大条面的“吊”字,也许源于双手配合将粗面变细的动作,长长的面条拉扯着吊在空中,力度控制得宜,刚中带柔,自然出佳品。

大火之下,大条面狠狠滚上几滚,将熟之际,倾入那佐料,用力地搅拌均匀,扔下一把青菜,盖上锅盖,不一会,一锅鲜美的大条面即成。

吃大条面非用大瓷碗方能酣畅淋漓,撑肠拄腹。海碗中热气腾腾,肉香面滑,虾美菜嫩,鲜香外溢,此时,蹲墙角而赖墙之支撑,一碗又一碗,真是人生享受。年轻时,我能一口气吃四碗,鼓腹含和,痛快十足。

老家取笑人贪吃之状常言“吮面汤”,这样带着面香肉香和蔬鲜的汤,吮它一碗又何妨。吊大条面是一件盛事,总要多煮上一些,给楼里人家都送上一碗。于是,母亲喊道:丽红婶又送大条面来了,来,赶紧趁热吃。

老家旧时风俗,立夏吃鳝鱼面。鳝鱼面甜美异常,当为大条面登峰造极之作。

立夏时节,秧苗正茁壮成长,漠漠水田清清朗朗。金黄滑溜的黄鳝躲藏在水田石隙中,经过一个春天的疯狂捕食,正是肥美之际。

鳝鱼面虽是人间至味,但黄鳝不易得,白天钓晚上插。钓鳝工具简单,细钢丝一头磨尖,弯成鱼钩状,串上蚯蚓,在黄鳝出没的洞口摇晃。不一会即闻腥冲出死死咬住。插黄鳝夜间出动,黄鳝凶猛,昼伏夜出,夜晚易于捕捉。鳝鱼插工具特殊,一米来长木棒头密布锋利钉子。捕鳝者举松明火,沿水田田埂行走,火光下,黄鳝原形毕露,捕者一挥,利钉入鱼身,浑圆滑溜的黄鳝扭曲着脱出水面。

黄鳝捕捉不易,宰杀亦不好下手,旧时将黄鳝头钉在木条凳上,一手扯住尾巴,一把如柳叶般的锋利薄刃往下一拉,肉骨分离。肉骨切段,骨油炸而酥脆,肉与葱姜蒜、韭菜下油锅爆炒至熟作佐料,面滑汤甜,乡野绝味。如今田地少人耕种,农药化肥大量使用,稻田中的黄鳝似已绝迹,想吃一碗鳝鱼面已是极奢。

“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那和风细雨中连绵不断的葱翠稻田,那星光下晃动在田野上的松明火,已成昨日风景。

每每走过生面摊点,总想起儿时的面疙瘩汤和灶头大铁锅中冒泡的大条面,口水已在嘴里徘徊。

(谢春武 作者单位:闽西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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