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日报报业集团主管 《福建法治报》官方网站
 
原创 | 法治福建 | 记者调查 | 时政 | 普法课堂 | 法治时评 | 说法 | 求证 | 大案要案 | 权威发布 | 公安 | 检察 | 法院 |

那一年,我上大学

2023-06-08 10:31:55 来源:福建法治报

又到一年高考时,我忽然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少年的我,想起了去上大学前那些琐琐碎碎的往事。

1985年的8月,一个热浪滚滚的下午,邮递员老吴骑着那辆草绿色永久牌自行车,把一封挂号信送到我家里,打开一看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封面上是一张福建师大文科楼的照片,照片的正前方,是一棵高大的榕树。见到通知书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师大,沉浸在对未来大学四年诗意而又浪漫生活的想像中。没想到的是大学四年几乎所有的课程都在文科楼上,这座楼整整陪伴了我四年的时光。那棵大榕树下,也成了大学四年课后休息以及和同学谈古论今的地方。

通知书附有一张报到须知,里面提到9月1日报到,可以坐什么车,坐火车可以在哪里下车,坐班车可以在哪下车,还说到火车站有师大的新生接待站接待学生。我家在沙县,是鹰厦铁路的必停站,每天至少有三趟火车路过沙县直达福州,如何坐车到福州不是问题。

第二条提到可以做一个长六十厘米、宽四十厘米的木头箱,提醒超尺寸到时放不下。被子、草席以及碗筷等生活用品自备。

第三条提到每年须缴学费一百二十元,住宿费一百元,学校统订做一套西装校服八十元,加上去福州的路费三十多元,还要带上开学后伙食费,算下来这一趟费用要五百多元。当年干部工资一个月也就七八十元,母亲平常走遍十乡八堡卖点小吃,其实也刚够养家糊口,这笔钱,对我们这个农民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先前的喜悦仿佛凝固了起来,忧愁正从内心慢慢滋长。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父亲母亲回到家里。母亲知道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满心欢喜的她急切地让父亲把通知书内容读给她听。父亲一字一句地念完通知书上的须知后,我转身看了看母亲的反应。母亲脸上挂满笑容,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她一如往常般淡定,她说:“你考上大学是个喜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借钱上学,会让人笑话,把我们家里那头猪杀了吧,下半年还可以再买一头猪来养。”这头猪养了一年多了,原想在春节前杀了卖些钱过年,眼下,我去上学缺钱,上学日子又快到了,坚强的母亲想出这个办法。母亲的决断让我又燃起了喜悦之情。母亲就是那个在你有难处感到茫然无助时,站在你身后及时为你分忧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总让人心头一热。

之后,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早晨,母亲请来杀猪伯把猪杀了,卖了七八百元。

堂哥是做家具的,母亲带着我找到堂哥,把尺寸给他。他看了看尺寸,说手上的活挺多,但你这边更需要,我先给你做,过三天你过来拿。

到新学校自然要买两套新衣服,母亲让我去市场自己挑了两套喜欢的衣服,一套冬装,一套夏装。怕冬天天气冷,母亲特地买了毛线到一家机制毛衣店给我做了一件高领毛衣。那件高领毛衣是咖啡色的,胸前有两根像村姑麻花辫子一样的花纹。袖子很长,像清朝官服,可以捋起来将手腕紧紧地包住。衣领很高,翻下领后正好把我瘦瘦的脖子紧紧裹住,防风保暖的效果挺好。大学四年,每到冬天,从海上吹来的风特别大,夹杂着从北边西伯利亚刮来的冷空气,刮得脸上有些生疼。有时,风从宿舍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窗户常发出尖锐的呼啸,寒气直逼全身,正是这件毛衣让我安然度过四个严冬。

父亲是大队干部,曾当过调解员,临上学前,父亲将大队书记、主任等干部请到家里吃了餐饭,感谢大队这么多年对我的帮助。那时整个村只有一部电话,就在大队部,是那种手摇式电话,以前我在城关念书有事找家里人时就打这个电话。在那个通讯极不发达的年代,村部的电话成了我想念父母想念家乡的纽带。

报到的前一天,吃过午饭我带上那个行李箱、被子、草席、一网袋的书,去汽车站乘去城关的班车。母亲陪我一起坐车到城关,晚上住在舅舅家。第二天一早,我用录取通知书买了张去福州的半价硬坐火车票。

上火车的人很多,月台上挤满了人,我好不容易挤上了车,找到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母亲站在车窗外,仰着头朝我絮絮叨叨交待要吃饱,不要省钱,冷了要多穿衣服,钱不够就打电话,要注意身体等等。我则和来给我送行的几个同学谈笑风生。车子缓缓启动,母亲跟着火车小跑了几步,我看她停下脚步,手上抓着块手帕,朝我轻轻招了招手。车子开始加速,送行的人连同月台上的水泥柱急速地往后退去,母亲的身影逐渐模糊,我仿佛看见母亲低下头,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母亲转身擦拭眼角的身影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我出差或外出学习,登上火车的那一刻,脑海里就会闪现出母亲那个擦拭眼角的身影。那时我想也许是母亲为我考上大学高兴吧,也许是担心我一个人出外学习生活照顾不好自己,也许是认为我从此长大了独自走向社会,要自己面对社会的风风雨雨放心不下,也许她是怕这种离别的场面。其实人生何尝不是由一次次短短长长的离别构成的。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于母亲而言是欢喜与伤感的交错,是幸福与忧伤的重叠。作为母亲,高兴的是孩子考上了大学,伤感的是孩子翅膀开始长硬了,终于要离开父母亲、离开家,独自去闯荡。

如今,我已经大学毕业三十多年了,入学前的那段过往还历历在目,母亲在车窗旁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还时常在耳边响起,只是再也没人给我讲那些话了。有时遇到难处深夜醒来,独坐灯下,转过身想告诉母亲,却发现母亲已走了多年。

(洪华高  作者单位:三明市沙县区人民检察院)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