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婚姻家事审判庭：破家事僵局，开愈合良方

【开栏语】为呈现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在司法实践与机制创新中的前沿成果，系统总结具有示范意义、可复制可推广的“思明经验”，即日起，福建法治报社与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联合推出“思法案鉴”系列报道专栏。本专栏立足典型实践，聚焦审判机制，凝练司法智慧，致力于从具体个案中发掘方法、于生动实践中提炼范式，将行之有效的基层探索，转化为可参照、可借鉴的体系化工作成果，展现新时代人民法院在助力社会治理、守护公平正义中的探索、担当与智慧。

一场离婚，衍生出20余起关联案件。男方拒付判决补偿款，女方阻挠探望女儿。执行现场冲突爆发，孩子惊恐大哭。家庭陷入“不给钱就不让看，不让看就不给钱”的死结。

困局在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婚姻家事审判庭庭长张希华手中解开。他未就探望权谈探望权，而是如医者般，诊出核心病灶：孩子成了财产执行与诉讼博弈的“筹码”。随后，他开出融合法律、情感与行为指导的“综合处方”，不仅化解纠纷，还引导家庭建立合作抚养新秩序。

这不是个例，而是该院探索“修复式审判”工作法的缩影。该工作法摒弃“坐堂问案、一判了之”，要求法官如家庭医生般“望闻问切”，在开庭中开导，在开导中指导，力求“在一个案件、一个程序内，一次性解决一个家庭的根本问题”。

用“剥洋葱法”定分止争

家事审判，最难的在于厘清那团糅杂爱恨、利益与伦理的乱麻。若仅依表面诉求下判，易致“程序空转”——判决离婚后财产纠纷又起，裁定抚养权后探望权之争战火再燃。

“庭审不能为开庭而开庭。”张希华道出其工作起点。第一步即是“剥洋葱法”深度诊断：逐层剥离当事人的情绪宣泄、不合理要求，直至显露核心矛盾。此过程需法官极大的耐心与洞察，绝非简单劝和，而首先须勇于“定是非”。

在上述探望权纠纷案件中，张希华发现双方缠斗数年，目的已然异化。男方提探望权诉讼，实为拖延履行；女方阻挠探望，则是以孩子为“人质”。4岁幼女，成了成人战争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把是非定在这里：将未成年人作为利益博弈的筹码，既违法，也悖情，更严重地伤害孩子身心健康。”张希华在调解中明确向双方指出案件核心，为后续工作奠下基石。“修复的前提，是停止伤害，让双方预期回归法治与情理的轨道。家庭关系修复，不是把破碎的镜子硬凑回原样，而是让各自的生活秩序重归平整。”

用“如我在诉”思维开新路

诊断既清，如何开方？张希华强调，家事裁判方案须是一份当事人能看懂、可操作的“生活指南”。法官需要树立“如我在诉”意识：若我为当事人，此家事裁判方案能指导我过好将来吗？

基于此，张希华未出具简单判定“每周可探望一次”的判决，而是协同区“家庭关系修复中心”，设计精细的“合作抚养计划书”。

张希华引入心理咨询师和家庭教育指导师，先从情感层面解心结。专业人士不谈法律，只谈孩子，“用孩子交换来的不是爱”“强求的探望只会换来孩子更深的恐惧和疏离”，这些话，像楔子一样敲破父母坚硬的对抗外壳。

随后，法律与情感方案同步推进。探望设计为“融入式——陪伴式——独立式”渐进三步：从共同接送孩子上兴趣班开始，再到母亲陪同下的周末全天探望，最终过渡至祖母的独立探望。财产履行则与探望权柔性挂钩。方案还要求双方撤回所有关联申请，彻底终结纠纷。

这份协议，细致规定了时间、地点、在场人员、递进条件，超越一纸判决，成为一份面向未来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抚养合作契约”。张希华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法律文书沦为“无法执行”的空文，为当事人指引出路。

用“愈后随访”防旧疾复发

家事纠纷常具反复性。“修复式审判”最后一环，在于“愈后管理”——法官之责，不仅在审结案件，更在关注案件之后的生活走向。

思明法院由此建立跟踪回访机制。于该案而言，调解协议签订并非终点。经双方同意，案件进入一个月“观察评估期”。其间，家庭观护员跟踪履行，心理咨询师评估孩子情绪。反馈传来：仅两周后，孩子脸上重现笑容，双方可平和沟通、自主履行。此“无声陪伴”，确保司法修复力延伸至家庭生活细水长流中。

此外，法院建立“家事联络员”制度，对已修复家庭进行不定期回访，如“家庭医生”般及时发现疏导小摩擦。同时，推行“关联案件同一法官审理”机制，避免程序分割致二次伤害。

数据显示，运用此法审理的家事案件，调撤率高，上诉率与申请强制执行率显著降低。改变的还在于人：双方律师转而协助对方工作，情绪激烈的当事人接受合理方案，甚有败诉方为法官送上锦旗。

“我们的目标，是为当事人撑起一片能理性面对未来的晴天。”张希华告诉记者，此转变，源于法官不再视己为裁判者，而是社会关系修复师与未来生活引路人。

“与其做失败的夫妻，不如做成功的父母。”此言或正是“修复式审判”追求之最高价值。它超越非黑即白的法律判定，在情、理、法交融地带，寻得修复裂痕、重塑秩序、安顿人生的智慧路径。这一探索，为家事审判改革提供具有生命力的“思明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