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些时候，我便看过这春天初开的桃花了，那一树树的红颜，让看见她的人都盈满了相思的意味。但到了上湖古村，那十里缠绵的明媚还是让我眼前陡然一亮，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风不动，这错落有致的桃林，便是一副粉嫩的长卷，抑或一行行山间的诗句。微风一吹，朵朵桃花便如听到音乐的舞者一般婀娜摆动，摇曳生姿，洒下一地花瓣。古诗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象便被这一片上湖桃花淋漓尽致地书写在山野之间了。

有人说，桃花是最娇嫩的花朵，也是最不肯掩饰内心的花朵。那直接奔放的桃花红，仿佛有点俗物的意味，远不如梅花、杏花素净而风骨不凡。但我偏偏喜欢她，喜欢她外放的美丽，喜欢她直白的热烈，喜欢她敞亮的胸怀和明快的个性，开便开到荼蘼，落便落得缤纷，永远炽热，爱憎分明。即使花开一朵，也是开得情怀满满，一点儿不辜负这满目春光。孤傲高雅的梅花，疏淡凉薄的杏花，甚至雍容华贵的牡丹，都比桃花少了几分温情和亲切。

说桃花，品桃花，江南三月简直就是桃花的天下。然而，上湖的桃花与别处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一是规模繁盛，眼前的桃花虽说没有十里，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陌路相逢，只为伸展花姿曼妙的温柔与绚烂。一入桃花林，满目皆是桃花荼蘼，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哪里还记得俗世杂物?直叫人感叹仿佛步入仙境，一时间忘却烦恼万千罢。二是位置奇趣。三月桃花水，上湖古村也许得名于村中一大片清波荡漾的湖水，村外青山环绕湖水，前后相连，而这几处地势平缓的小山包又依偎于山水之间，尽显温润敦厚之姿，十里桃花就栽种在半山腰上。连绵的桃花将湖水与绿树连缀起来，将山野与天空连缀起来，站在其间，行云和流水如此灵动。那些粉嘟嘟的脸庞微微浅笑，映照着百年前的波光，将一副细细柔柔的心事对鱼儿慢慢诉说。放眼去，山色如娥，水光如颊，桃花纷飞，一水皆香，着实美得细腻，美得醉人。再就是顺昌厚重的文化底色了，这里是大圣祖地，百年来村民们崇尚灵猴的传统、《西游记》中神话色彩与当地记载的重叠，也为上湖桃花加持了一份特别的内涵。桃树与灵猴颇有些渊源，遥想齐天大圣孙悟空被压五指山的那几百年中，始终陪伴他的就是山脚下那一树灼灼桃花，始终供养着他的也是这桃树结出的累累果实。在孙大圣最黑暗、最寂寥的的日子里，一树桃花带给了他生的希望，春的色彩，也抚慰了他承受苦难的心。在当地海拔1300米高的上湖宝山南天门，供奉着一尊齐天大圣尊者石像，除香火延绵外，村民还在庙门口栽种了一株桃树，守护石庙。年深月久，折旧的路面起了青褐色苔藓，但那桃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展开宽大的枝干守护着庙宇，仿佛一道摆放在流光里的佛偈，等你去细细参详。当某天的晨曦轻轻扣响南天山门，也许石庙里的尊者也会轻轻抬动他宽厚的眼皮，往尘世一瞥。这一眼，便看透了春夏秋冬，望尽了爱恨离愁，从满树桃花绽开的春意里一直看到白雪绵绵的冬日。任天地变幻无常，崇山之巅，桃树与尊者石像默默不语，却阅尽人世沧桑，并将那些时间留下的悲伤和烦恼与清风一并放生。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我们赶巧在最好的季节来到上湖，遇见了人生中的这片浪漫。一转头，婉约精巧的江南女子身着飘逸轻纱漫步于湖边，鬓间斜斜插入一支半开半寐的桃花，莲步朵朵，行善落户，手边六角灯笼在青砖墙上飘荡出翘檐的风华，与旷亮的春光里一抹燕尾遥相呼应。在暖暖微风中闭上双眼，很多事情顿时释然。春从何来，花归何处，三月的天高地远使人平静，也教人如何平静。

云朵复制着云朵，时光临摹着时光，沿着三月斑斓的春意行走，我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也许走和停下并没有区别。在上湖古村的一隅，我将一朵飘落的桃花静静置于掌心，仿佛握住一颗从唐诗宋词中滑落的星辰。我想，当最后一抹红霞湮没于天际时，这枚桃花，将为眼下这片山水，续写花事。

(吴咏虹  作者单位：邵武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