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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传奇”的新探索——浅谈练建安客家乡土侠义小小说

2023-10-19 15:24:35 来源:福建法治报

阅读练建安客家乡土侠义小小说,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

我曾经将他的《第八级石级》《鸳鸯帕》仔细地读下来,并将它发给老师们读,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我们读出的主题,或者读偏,或者读反,与作者的创作旨意有异。

这不是我们阅读能力有限,而是作品主人公身份个性特殊,作者有独特的情节设计,我们不太适应。虽然,接受美学允许“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我还是想尽量靠近作者原意,不只是我们出于给学生出卷、评卷、练习的考虑。

练建安是福建小小说界的先锋作家。以《小小说选刊》给他17个版面,开辟“系列小小说新探索”专题为标志,以他荣获第九届小小说金麻雀奖·入围奖为标杆,以几百篇作品发表或入选各种年选、中学高校数千语文组卷为依托,建安用他的侠义小小说构建了一个“汀江客家的侠义世界”。

建安是有创作根据地的。有一年,他为了创作汀江系列小小说,邀我沿着汀江水系行走。他从汀江源头一直采风到潮州、汕头,体验饱览了汀江两岸的自然风貌,搜集了大量的民俗风情、客家故事,出版了《千里汀江》。他创作态度谦逊、治学严谨,让我非常敬佩。

以小小说的文学方式,来反映汀江客家“三州”(汀州、梅州、潮州)的现实生活,构建千里汀江的客家人文事象,建安算是开了先河。汀江客家有奇特的地理风貌、方言俗语、风土民情、居住环境、饮食习惯、文化积淀、精神气韵。客家文化不只传承了中原传统文化,而且融合了畲瑶百越、南洋文明等,为作家提供了独具特色的宝藏资源与文化滋养。

枫林湾、七里滩、河头城、旧篷船、梁野山、茂盛记木排行、汀州豆腐干、牛肉兜汤、棠棣子……这些耳熟能详的意象,在读者眼前呈现出一幅幅汀江客家生活风物图。作者在小说意境中,营造了浓郁的客家氛围与地域文化色彩,增添了侠义故事的神秘感。

但是,作者并不是要用客家方言,叙写只有客家人才能读懂的客家文学,而是精心挑选全国读者能明白的方言妙语,体现出客家话的古韵。其中奥堂,隐见作者烛幽之心。而作品的韵味正是从这些幽微细节弥漫出来。他在《汀江记》首篇《做客》中,有这样几句描写:

“姑婆,姑婆在家吗?”

“哎,哎,来啦。”老姑婆颠巍巍地“奔”了出去。

阿财来了,赤脚沾满黄泥,腋下夹着布鞋。“这孩子啊……”老姑婆到灶间端出了半盆热水……

作者用白描手法,虽寥寥数语,就将客家人的神采气韵勾勒出来,如果没有对客家生活的真切体验,断难有如此笔力。

建安本身是侠义之人,他谦逊好学,研习客家书籍,往往从文友的书籍文章中,获得灵感火花。有一次,他读到一篇客家散文《旱塘姑婆》,被姑婆温暖的人性深深打动,悄悄地流下了泪水……

客家地处山区,土瘠民贫,艰辛环境塑造出客家人守望相助的“热情”、吃苦耐劳的“节俭”、先想他人的“懂事”等,不算独特却算特别的性格品质。

外家侄孙阿财来了,老姑婆“颠巍巍地‘奔’了出去”。作者描写姑婆,没有沿袭大众化的“颤巍巍”,而是自创一词“颠巍巍”,生动传神:它不只写出老姑婆的腿脚不便,而且精准刻画了她跃动奔颠的状态,传达出姑婆内心喜悦至极的情态……

再看对阿财的描写,一个动作细节“赤脚沾满黄泥,腋下夹着布鞋”,就将阿财懂事、吃苦、节俭的个性和盘托出。人物性格来自典型环境的长期熏陶与塑造,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作者在《第八级石阶》中描写了汀江流域人物的对话:

(大乡绅)问:“尊姓大名呀?”

灰衣客手摸耳垂:“小姓浮,贱名文贵。”

土匪灰衣客,本姓陈,避讳“沉”(陈),而称姓“浮”,让读者忍俊不禁。这种称呼习俗,也是汀江水域人家的一种“特产”。作者的客乡侠义小小说,充满了大量的风土民情的精彩描写,堪称建安侠义小小说的最大特色。

练建安“汀江传奇”新探索的作品,我最欣赏的一篇是《药砚》。它讲述河头城屠夫石钵头与私塾先生华昌的故事,华昌受尽石钵头的奚落、嘲笑与羞辱,有一段精彩描写:

华昌在衣兜里摸索良久,拍出了一把制钱。石钵头将制钱收拢、叠好,放在案板前沿,说:“钱你拿走,莫挡俺做生意。”

华昌说:“无怨无仇,做嘛介不卖?”

石钵头斫下猪蹄,说:“看好了,可是这副?”华昌点头。

石钵头抓起猪蹄,猛地往后抛入汀江,说:“俺要敬孝龙王爷。不行么?”华昌拣起制钱,一声不吭地走了。身后传来阵阵哄笑声。

这篇作品是写平民生活的,故事情节并不离奇神秘,却咫尺兴波、平中见奇。因为石钵头的母亲瘫痪在床,需要半块“端砚”做药引子,石钵头带上大猪蹄、五两银子,恳求购买华昌的端砚。故事结尾出乎读者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华昌正色道:“做嘛介?百善孝为先。拿开,俺不收钱。”

石钵头嗫嚅不知所措了。华昌自言自语:“李半仙?这个李半仙搞嘛介名堂?”石钵头急了:“老先生,俺……俺……”

华昌举手截止,说:“后生哥,半块,何谓半块?就不能有丝毫差错,分得来么?”石钵头额上冒出冷汗,说:“刀斧斫开?”华昌笑了:“何须如此麻烦。”

华昌接过端砚,手执两端,正对天井。天井里阳光热辣,后龙山高树有蝉声传来,高一声,低一声。

华昌十指紧扣,双腕抖动。端砚分成两半,齐整如刀切……

作者巧妙运用对比手法,华昌先生的忍让大度、以德报怨、低调内敛,石钵头的嫌贫爱富、视金如命、辱没斯文之形象,跃然纸上。小说通过屠夫与落魄童生的故事,讽刺了追逐金钱、侮辱文化的世俗之风,颂扬了淡泊名利、以德报怨的侠义情怀。它拨动了时代的神经,引起读者共鸣,难怪被制成一千多种语文卷试题,成为千万考生的“青春记忆”。

在作者笔下,汀江侠士更多呈现出侠义,而隐匿了侠技:华昌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渡亭》中的麦尾、《悬绳峰》里的文香等,均暗藏绝技,不发则已,一发制胜。这类侠士迥异金庸、古龙笔下的侠客,不以炫示武林技艺为乐。作者处理反面人物,如黑道土匪、庸俗金主,也没有简单的脸谱化,这类人物也“心存孝道”,形象圆润饱满,凭添一点人性之光,一丝温存气息。这样,作者的“汀江传奇”故事,就构建起自己的独特面貌与美学品相。

我们有理由期待作者不断探索,创作出更多具有独特风格与艺术精湛的客乡侠义小小说!

(胡赛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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