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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竹筒咸菜

2024-04-11 10:41:42 来源:福建法治报

咸菜,对于不少人来说是美味。炖扣肉、焖芋头、炒茄子、煮鱼头汤等,加入少许咸菜,浓郁的香味立马弥漫开来,云烟袅袅,让人食欲大振。

咸菜于我,却有着相当突出的抵触心理,原因很简单:小时候吃多了,吃够了,吃怕了。

我们这一代人,历经生活的捶打,基本上拥有相同的记忆,中学生时代的生活,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寄宿生大致如此: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一罐咸菜过日子,早晨咸菜,中午咸菜,晚上咸菜,明天后天亦是如此。

印象中,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在做咸菜,门前瓜果架上、竹竿上,晾晒的都是芥菜。父亲便到竹林里带回一两根口径特别粗的毛竹,裁成一截一截,每截一米长左右,然后拿来刨竹节的刀具,把竹管里的竹节一个个刨掉,只留下最底部的一个。这样,装咸菜的大容器就做成了。待芥菜晾晒到七八分干的时候,切细来,撒上盐巴反复揉搓,再塞进竹筒里,一层一层捣实,开口处封密来,并压上沙袋,使之与空气完全隔绝。放置一个多月后,咸菜便熟透了,可以取来食用。用竹筒盛装的咸菜,带着竹子的幽幽清香,味道很是不一般 。我们带去学校的菜筒子,制作方法一样,只是小一些,个头与热水瓶相当,外加一个竹盖子,两边穿一条绳子,便于提拿。每逢星期天下午,在曲曲折折的乡村小路上,少不了这么一道朴实风景:学生们三五成群,肩上横着一根扁担,一头挂着大米,一头吊着咸菜,晃晃荡荡往学校走去。

我是行走队伍中的一员,那情,那景,几十年了,一幕幕,挥之不去。从家乡到学校,12千米路程,需要走两个小时以上。奇怪的是,我们当时谁也不觉得辛苦。看着田野里劳作的农人,反而觉得有机会读书,已经是太幸福了,所以很是珍惜。

一个周日,我照常带着一竹筒咸菜到学校。不知是咸菜“漏风”了,还是油太少,总之带去的咸菜很难吃,一到嘴边就想吐出来,根本就没办法下咽。怎么办?买菜吃是不可能的事,我那时一星期的零花钱五角,算是中等水平了,有的同学一星期就两角三角,日子更难熬。我的五角钱通常是这样支配的:留两角钱,周三到饭店吃一碗面条,算是改善生活;其余的买本子、铅笔或牙膏等小件的学习生活用品,偶尔到食堂窗口买一份三五分钱的青菜。

那个星期怎么度过的,已经记不起来了。总之,咸菜基本上没吃,几次想倒掉,但又下不了手,有一次甚至带到食堂米泔水桶边了,还是倒带了回来,心想:可以带回家喂猪啊。于是,真的带回了家。到家后,向母亲说明了情况,母亲说:“好在带回来,否则可惜了。家里除咸菜外,再没有其他干菜了。”母亲带我进房间,打开一个个大小缸子,果然里面都空空如也。只有竖在墙角边的一根根粗大竹筒,圆鼓鼓的肚子里饱藏着满腹“经纶”。

那年冬天特别冷,菜地里的菜基本上冻坏了,只有两种绿植在顽强生长,一种是雪花豆,一种是牛皮菜。牛皮菜本来是用来喂猪的,却成了老百姓的当家菜。青菜容易变质,不可能带到学校去的。

母亲很是着急,默默想着办法。好在,天底下的母亲一样,都是难不倒的。午餐后,母亲端着一只饭碗出去了。原来,村子里有户人家在坐月子,母亲向她要了小半碗的酒糟。用酒糟和之前带回来的咸菜拌在一起,加入少许猪油,在锅里重新加工一下,味道大大改善了。

那个周末,我又带着那个“回炉生”去学校了。一路上,走得越着急,扁担两头的货物就荡得越厉害,只能时不时地抓住它们,在触碰竹筒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母亲的艰辛、母亲的期待、母亲的温度。一竹筒咸菜,是几乎可以忽略的存在,但它却是一个时代、一个家庭、一位母亲和孩子之间无法言喻的情感寄托,是关于生活、关于爱和希望的故事。

那个星期,又是那一竹筒咸菜陪伴我度过。长大后,和大部分困难时期走过来的人一样,我对食物非常敬重并极其珍惜。总是觉得,每一种摆在你面前的食物,都是人生旅途中的因缘际会,都是你和天地神灵之间直接沟通的时空管道,所以对每一种食物都是满怀感激、心怀敬畏地去享用它。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其实,对于食物的尊重,就是对生命的敬畏。

(陈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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