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当今很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实际上，两千多年前屈原在其《九歌·东君》开篇第一句就说“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栏兮扶桑”，以“暾照”两字来体现其享受来自东方温熙的阳光和对这种生活的向往。

有这么一座港口，就曾以“暾照”为名，面朝东方，每天迎接太阳初升时的照拂。那就是福建漳浦旧镇镇，其位于漳浦县浮头湾凹岸，是漳州历史名港。据记载，北宋元佑元年(公元1086年)以“暾照”为名设镇管辖，后因在一座状如牯牛的山下，百姓称之为牯镇，后以“牯”名不雅，去“牛”留“古”名古镇，闽南话“古”“旧”谐音，故名旧镇镇。明清时期，旧镇成了土产和舶来品的集散地。内陆山区的人们沿着鹿溪以旧镇为纽带向世界和未来发出了召唤，而牛牯山脚下这块2.5平方公里的土地成为“水陆辐辏，舟车纷至，贩夫奔走，商贾云集”的好地方。

时至今日，那些繁荣的商行和拥挤的舟帆已不复往昔。新华街俗称老街已是这座千年古镇最后的余晖。而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常步行于旧镇老街。用探寻的脚步丈量和思考这里的时代气息，以前的、现在的，属于这方土地的文化精神。

老街已略显老旧，驻足而望，探寻略显破旧的临海古厝时，从临街这边的大门透过深深的廊道，一眼望见那头门外轻波微漾的海面。才让人想起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浮水店”进而畅想其时 “万乡云集”的场面。那时有她的辉煌，也谱写了许多前人奋斗的传奇，比如五大行之一的捷发行，创始人姓陈，祖籍漳浦深土，早年来到旧镇从雇工挑担做起，渐渐把买卖做大，这是老街里的传奇故事，也是这里人们世代勇于拼搏的历程，正如闽南人常说的那句“爱拼才会赢”。

上善若水，水容于器而具其形。这里的一代代人住在内陆江河之畔，乘远帆遥工于滔海。或商或渔，在血液中已沉淀着水的柔润、顽强。这里的人民随着环境时代变迁，掌握着与时俱进的拼搏和机智。他们脱离了土地束缚，立足于江海之交，依存于过往船只;面朝的不再是一片黄土，而是辽阔的水域;面对的不再是熟悉的乡邻，而是南来北往的陌生人。清末，航运支撑着旧镇的商贸，商业发展起来的旧镇逐渐形成了街市，旧镇港只有一个，700米的老街上却有店铺数千家，按照正常码头分流的方式会给货物流通和交通情况造成困扰。聪明的旧镇人在港口的海滩上打下石桩，建起了“浮水店”，后面临港装卸货物，前面临街出售商品，一时“万乡云集”，热闹非凡。正是这种创新精神支持着旧镇的发展。航运中转站的使命褪去之后，这里的人民再次在改革的浪潮中蜕变，从养殖业中寻找新的生机。通过不断学习和创新，这里的人们在养殖池清理好后，先放一些泥蚶苗，次放黄翅鱼苗，尔后放海鳗鱼苗和河豚苗，放好再套养虾以及螃蟹。“大鱼会吃小鱼、小鱼吃虾，而大鱼吃的饵料或者吃小鱼剩下的残渣，正好可以让血蚶等贝类吃，在池子里形成一个生态养殖体系。新的养殖方式促使养殖业蓬勃发展，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支柱产业。

今天，老街已卸下他的使命，但无人能忘却他在历史中承担的勇气和责任。抗日战争爆发，为加强海防，防止日本军舰从旧镇港区上岸，“当时用大船运载大石条，连船带石头一起打沉填入海底。”用以阻挡日军侵略的脚步，哪怕以后商家自己的货船从此再也无法进港。面对中国最悲怆的时代，老街牺牲了自己的经济命脉来换取国家人民命运的延续。

英雄迟暮，老街已老，里面的人家有的已经住不惯以前的瓦房，盖起了楼房，已不需在临海一面开设装卸的门店，年轻一辈用阳台追求着面朝大海的悠闲。或新或旧的门面添加了老街的斑驳，唯有千万次踏磨后清亮的石板显示着她的顽强。有幸，或者可以在老街中听到熟悉的有着轻快节奏的擦擦声，似乎是从脚下石板中有欲要挣脱而起的青草的声音，细细的，密密的，仔细循声而去，便可见一家老式的理发店。一位上了年纪的理发师，理发的工具还是旧式的手动推剪，一位老人闭目仰坐在老式的铁椅上，享受“剃头”带来的安逸。来这些理发店的都是一些老人家，理发所得并不多，店主何尝不知道有其他更好的营生，哪怕把店铺出租都会比理发好过。但老板说了心里话，店和手艺是他从叔叔手里接过来的，只要客户还在，他就不能关门。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纪录片《理发宗师：靖奎大爷的传奇》，一辈子学好一样手艺，做好一样事业，服务好所有老顾客。老街——也只有这里还能找到这种人们喜欢而熟悉的老味道。

走在老街的尽头，看着街口的车流和新楼，常常让我有转头再走一遭的冲动。艾青在《我爱这土地》里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里是我工作最久的地方，我已视她为第二故乡，对于自己所热爱的土地，我愿意继续坚定地走好每一步，用心去守护和建设她。

老街外通着新建的富楼街，老街边海面上跨海修建了高速公路和一条更大更好的沿海大通道，老街越发显得老了，但是随着道路海路的联通汇聚，老街将成为一个古城观光项目，得到新的规划和建设，迎来新生，如太阳西沉后总会再一次升起，暾照大地。

(蔡智敏 作者单位：漳浦县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