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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姥姥带大的孩子

2023-05-15 10:26:28 来源:福建法治报

“我是奶奶带大的。有很多人当着奶奶的面对我说,是奶奶把我带大的,长大了不要忘了奶奶哟!那时候的我懂些事了,趴在奶奶的膝头,用小眼睛瞪那些说话的人,心想:‘瞧你们那讨厌样儿吧。’翻译成孩子还不能掌握的语言,意思大概是:‘这话用你们说吗?’”

这是史铁生《奶奶的星星》中的一段表述。简朴的文字如流水般静静淌过记忆的河床,唤起我和太姥姥的故事。

一晃,太姥姥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去世那年已是90岁高龄。太姥姥出殡那天,在家中门框挂着的红布上,一直停着一只带着彩色斑纹的黑蝴蝶,久久没有离去。

过了许久,说起这件事情,母亲仍然愿意相信,那只蝴蝶是太姥姥的灵魂幻化而成,因为她也一定不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数十年的家,离开全身心爱着的我们。

抚摸着文字,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一个人影渐渐浮出河面,那是我的太姥姥,微笑的慈祥脸庞依旧传递着温暖,腰间的蓝色确良围裙依旧干净鲜亮,依稀还能感受到那双粗糙双手在我脸上抚摸的温度。

听母亲说,太姥姥十八岁的时候,和弟弟一起从外地跋涉来榕讨生活,被太爷爷看上二人便结了婚,后来不知为何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或许那个战乱年代,回家也是一种奢望。

对于太姥姥在老家的过往,我所知甚少,仔细回想,相伴时好像也未曾多问。只知道她也是一个曾经被裹过小脚的女人,虽然不是“三寸金莲”,但是脚比正常人小很多,除了两边的大拇指,其他八个脚趾都已经严重内折。

太姥姥很善良,她的善良似乎是融入血液的底色。不仅对家人的关爱无微不至,对于亲戚朋友也是极为大方。虽然当时家境并不殷实,但是遇到家庭条件更加不好的亲戚,太姥姥总愿意倾囊相助。因为这份善良,加之贤惠,太姥姥成了街坊邻居们喜欢且尊敬的女人。

我,有幸成为由太姥姥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们的缘分从我在母亲肚子里便已开始,太姥姥的厨艺甚好,总会变着方给怀孕的母亲补充营养,当然我也是受益者。

母亲坐月子期间,太姥姥靠着这双小脚,屡屡往返奔波于乡间小路,只为能够悉心照顾。对于她而言,这已近乎“远行”,不知是否要一次次忍受双脚疼痛之苦。母亲说,当时太姥姥每两三天会回家一趟,每次回去,她总会搬张木凳放在窗前,站在凳子上看着太姥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出生三个月后,因为父亲赴外地打工,为了更好地照顾我,母亲便把我带到太姥姥家,直到四岁上幼儿园才回家。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成为“太姥姥的影子”,跟在她身边,和她相伴。

在我的印象里,太姥姥长得慈眉善目,用“标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她脸上总是带着慈爱温和的笑容,一头齐脖、斑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经常还喜欢用茶油把头发“保养”得油光发亮;没有刘海的额头上,一道道皱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像大树的年轮;她还喜欢穿立领斜襟盘扣款式的衣服,看起来简洁、精神。

爱干净的太姥姥,干活时,腰部总是围着一块深蓝色的确良围裙。这条围裙常常会在我午睡时,被轻轻地盖在我的肚子上,成为我的“小被子”。

小小的我,白天跟着她,看着她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养鸡鸭、喂猪兔,还要照顾一个因10岁时得脑膜炎发高烧导致脑瘫的小舅舅,井井有条地操持着家务,动作甚是麻利,似乎上了发条般一刻不停,有用不完的气力。晚上,便抱着她入睡,虽然同时上床,却都非同时起床,因为每个凌晨,当墙上古老摆钟发出五声“当—”的声响,太姥姥就会轻手轻脚地起床为家人准备早饭。

记忆中,太姥姥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无论大名还是小名,取而代之的是“依命”。“依命,吃饭啦!”每当沉浸在阁楼上,乐滋滋地品味着一本本母亲舅舅她们孩童时购买的小人书而忘记了饭点,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太姥姥的声音总会如约而至。“依命,睡觉啦!”每当夜晚在邻居家看精彩的电视剧舍不得归家,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就会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

“依命,帮我针穿一下!”我知道太姥姥又要缝补衣物了。每次接过她递过的针线,那个手掌总能引起我的关注,只见大拇指向食指方向弯曲着,其他手指也向着手心行“叩拜礼”,每一个指甲下方的关节都暴突着。长大后才知道那是因为常年劳作导致的风湿,是岁月留下的见证。当我迅速穿针而过,总能得到她的表扬,“小孩子的眼睛真厉害”,太姥姥似乎忘记了她也曾是个小孩子。

对于“依命”这个称呼,虽然当时不是很理解它的意思,只觉得是老人家的一种习惯,随着渐渐长大,我知道了“命”的重要,也知道把你当命来爱,是怎样深的一种疼爱。

因为这份疼爱,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太姥姥总会想办法让我吃到美味的食物,比如大锅饭煮熟后,从锅边铲下来的脆脆香锅巴;用地瓜粉加白糖加水搅拌做成的黏糊状美食。豇豆成熟的季节,她还会把长长的豇豆掰开,用干净的竹签把一粒粒半月形的豆子串起来,形似冰糖葫芦,煮熟后一串串拿在手上吃,甚是美味。

夏日里,每当有“卖冰棍,卖冰棍……”的叫卖声出现,她常常会从衣柜抽屉里拿出约25厘米长竹节做的一个储钱罐,从特意开的一道小口中倒出平日里舍不得花的硬币,也是她的私房钱,给我买一根3分钱的老冰棍,或者是5分钱的雪糕。

永远忘不了,当小贩打开自行车后座上的白色泡沫箱,掀开冰棍面上盖着的厚厚棉布一角时,冰棍的寒气夹着香气扑鼻而来,甜丝丝带着冰爽,那叫一种幸福。可太姥姥从来不给自己买一根,问她为什么,只说不想吃。每次我会坚持让她舔几口,她也会笑着说,味道真不错。

翻上书本,关于太姥姥和我的点滴回忆随着这些文字被唤醒,曾经相伴的时光就像沉淀在记忆长河中一块圆润如玉的蓝色鹅卵石,随着光阴流逝愈发光滑透亮,捡起凝视,在那抹温柔的蓝色浮光中,仿佛又看到了太姥姥的笑脸,听到了那一声极尽宠爱的呼唤。

(林祥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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