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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兰

2024-05-11 11:44:17 来源:福建法治报

我对风兰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风兰短厚的叶片呆板无灵气,在我看来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我喜欢的是国兰,屈子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我没有百亩之多,但也有百来盆。国兰莳养传统绵延千年,爱好者乐此不疲。数百年前乾隆朝的名品亦生生不息传承至今,一盆汪字,一丛宋梅,自带岁月沧桑,修长的叶片摇曳生姿轻舞弄影。春夏秋冬,春兰建兰,或墨兰寒兰,绽放几茎可人的花朵。幽幽兰香飘进诗意的、慕古的心灵,怎会不喜欢国兰?

福建的阳春三月,是没有国兰开花的,虽是蕙兰花期,但闽地温暖,花苞难以低温春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鼓囊囊的苞儿在春风中渐渐发黄枯萎。造物真是有趣,多少草木迎着杨柳风兴高采烈成长,却独独蕙兰花苞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凋谢。

照例在春天里,我的兰架上是绝无兰香的。

一个午后,我分明闻到了兰香,一飘而逝,待要分辨时,鼻息里不过是泥土与青草香,我笑自己被兰花熏迷了七窍。但很快又飘来一丝香味,弯弯曲曲似与我捉迷藏,不过我现在确认是某种兰香了。

或是迟开的春兰或莲瓣兰吧,我心想。寻香得兰,竟是一小丛风兰,从叶夹中抽出两朵新雪般洁白的小花,张着五个薄薄的瓣儿,半个指甲盖都不到,小如芥子却灵动如飞天,时有栀子花般的香气袭来,虽不浓烈却悠远清旷,让我恍然间有脱然物外般的感觉。

这板风兰四五苗簇生在一起,固定在巴掌大一块松树皮上,穿一条铁丝挂在兰架下,被花盆遮挡难以发现。灰暗干瘪的根像老农臂上的青筋深深嵌进松皮里,或者悬空着追踪着养分及水汽的踪迹,因长期缺水,这些兰根都萎缩卷曲着。我忘了这一小板风兰究竟从何而来,它被随便扔在角落,没人为它浇过水、施过肥。现在,它不动声色地开花,用淡淡的芳香向自然致敬,我莫名地感动起来。

我开始了解风兰的一切……

在庞大的兰科种群中,风兰是个异类。兰草植根大地,从泥土与腐殖物中汲取营养,但它却飘然生长在大树干上或陡峭湿冷的岩壁上远离喧嚣。它餐风饮露,花开风里,“风兰”之名由此而来。严苛的生存环境铸就它不同的品格,风兰叶片短小厚硬,一年仅长两片叶,它不资泥土、垂下条条弯曲细长的兰根艰难地从空气中获取养分,张开的小叶在树荫下努力挣得稀疏的阳光。

这种有着不屈灵魂的小生灵,竟一直被我瞧不起。

我了解得越多,对风兰越是生出一种敬佩。它飘摇的身世就像那晃荡的根,风兰与世无争,围着树干或石壁不断地繁衍下一代,兰子兰孙济济一堂。却也不可避免地蒙受灭顶之灾。风兰分布狭窄,仅在舟山群岛及闽北、赣北的少数区域。风兰量虽少,但它那带着仙气的飘逸兰根和厚硬绿叶形成了独特的视觉冲击美。上世纪80年代,深知风兰赏玩价值的台湾商人探听到舟山群岛有风兰,拿着样品大肆收购,从一斤5元涨至数百元,直至无兰可采。曾经像草皮一样铺满礁石的风兰,一度再也寻不到成片的了,甚至极偏远的海岛也无法幸免于难。它孤苦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背井离乡,漂洋过海从此天各一方。谁说那寸寸幽香没有思念的味道?谁说它们在高高的崖壁树颠不是在望眼等待海那边的亲人……

我将曾经弃如敝屣的风兰置于书案上,不几天,我发现那些萎缩的兰根丰满了起来,有那么两条根竟长出了淡红晶莹的根尖,它抓住春天的一切机会让自己成长。望着两朵普陀洛迦“美丽的小白花”,我沉思着,无论环境惨淡或苦难深重,它听从季节的吩咐坚韧生长、悠然开花。

都说养兰修心,于兰草间磨炼心性,忘却尘世浮华。“不知有汉,何论魏晋。”这几株风兰,这恬淡的两朵小白花照见自己的浅薄与无知,让我惭愧,催我警醒。

我想好好跟它说说话,有风吹来,吹散兰香,吹乱思绪,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谢春武 作者单位:闽西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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