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明月，旧书故人

大多数人的红尘行走，都是匆匆而过;有几个人能以散淡的心境欣赏陌上花开、遥望山中月落?“三生慧业，不耐浮尘”，芸芸众生，有几个不是凡夫俗子?又有多少人能逃脱得了俗世的牵绊?沿途风景亮丽，空中白云悠悠，我们却没有资格停下来欣赏，“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有些勇气的，也都是有梦想的，当勇气和梦想相遇之时，做出的决断往往不考虑后果和代价。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我冒冒失失地做出了一个决定：辞去教职，回到书房。梦似烟花心似水，从此不曾下小楼。蓦然回首，已回归书房十四度春秋矣!回望来路，感慨良多，“光景旋消惆怅在，一生赢得是凄凉。”白居易写出了一种心态：“落叶满街红不扫。”我的心态则是：且扫落花过余生。 “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落叶半床，狂花满屋…………”

又已是午夜时分，赶完了一篇稿、读罢一段书，推门走进小院儿放松一下心情。夜凉如水，才想到时令已然入冬。抬眼望天，一弯残月孤悬在夜空中，寂寞得让人可怜。月色如此荒凉，又想起了庾子山的句子：“霜随柳白,月逐坟圆。”在这样的冬宵，在如此寒凉的情境中，对着一弯孤独的冷月，想起这样的句子来，让人伤感得只想掉泪。

回到书房，继续捧起书阅读，书是旧书，对旧书有一种迷恋，“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老忆旧书时展卷，病封药酒旋开缸。”岁月的风尘、历史的沧桑，浓缩在旧书之中，令人感慨万千。

今夜有明月，但月下没有你，当年和我一起在月下读书的你早已嫁人了，想起你，依旧是满眼繁华，世事苍茫，令人感慨俗情冷暖。没有你的今夜，依然有着半弯残月，于是就想起了陈香梅的那段话：“繁华事散，好梦阑珊，剩下来的就像失落在黑暗里的烟花。我不该说孤独…………我该说什么呢。我今夜有了一份诗人的哀感：‘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董桥先生也曾在《旧时月色》中写下了对故人的怀念：“我们在人生的荒村僻乡里偶然相见，仿佛野寺古庙中避雨邂逅，关怀前路崎岖，闲话油盐家常，悠忽雨停鸡鸣，一声珍重，分手分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在苍老的古槐树下相逢话旧。”董桥是性情中人，回忆中满满是别后的忧伤，虽说是山水难相逢，但他仍然盼望着生命中能够出现一次与故人相遇：“流年是水，沧桑如梦，静夜灯下追忆往事，他们跫然的足音永远近在咫尺，几乎轻轻喊一声，那人就会提着一壶龙井，推开半扇竹门，闲步进来细数别后的风尘。”

初冬明月，旧书故人。“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初冬的明月依然皎洁，故人却远隔天涯。只有旧书像一个忠诚的朋友，在无数个无眠之夜依旧静静地陪伴着我。

（唐宝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