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柳芸是我们队的一枝“警花”。

我与她共事十多年来，既未见其浓抹过，也不见其化过淡妆。她日日把触肩的乌发简单地盘扎在后脑上，前额和脸庞便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警便裤、警鞋是她下半身的最常配置。上装的便服款式简捷，色调单纯，下班时敏捷地往身上一套，“化装”即成。电动自行车在她胯下，被弄得像一辆战车似的，虎虎生威，风驰电掣。

我们跟她开玩笑，说她对自己如此粗糙简单。她笑着说，警便裤、警鞋是别人有钱也买不到的名牌，一点都不简单粗糙。

“三八妇女节”前夕，老领导退休命令到了，要到各个办公室与大家道别。我挺担心柳芸到时的反应和表现。因为她在老领导任内职级晋升遇到了波折。到时，万一她对老领导冷眼相待，甚至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双方都下不了台，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如此，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回避，完美的错过，对大家都好。可是柳芸选择了“狭路相逢”，屁股牢牢地粘在座位上，似乎就是为了等到“复仇”爆发的那一刻。

老领导的声音越来越近。此刻，外面春风徐徐，而办公室的空气却紧张得凝结了似地，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领导一到我们办公室门口，柳芸就“唰”地站起来，抬起右臂向他敬礼，然后热情地迎上去，表达了不舍之情与诚挚的祝福。

事毕，我由衷地赞扬她的不俗表现。她说这是应该的，为什么?因为晋级的事早已过去了，我早已放下这件事。再说，即使老领导退休了，也永远是我的领导。即便他不是领导，作为年长者，我也是要尊敬的。晋级受职数等条件限制，总有人得有人失，领导有领导的难处。况且，对于感恩，不应只看结果，还要看过程，人家只要在过程中有为我的好着想到，哪怕只是一念，我都要感激人家。我想，老领导当时的纠结，就意味着为我的好着想过了。所以虽然结果未能如我愿，我依然要对他心怀感恩。

她朴实、真诚、豁达、平静的话语，如春花烂漫山谷里的一股涓涓流水，清澈舒缓，悦耳动听。如厅堂里的那株水仙花幽香，清馨淡雅，沁人心脾。更像无声处的一声惊雷、寒冬里的一团烈火，直击我的心房，让我心潮澎湃。生活难免给我们带来伤口，有的人伤口里装着的是懑怨，而柳芸的伤口却装满了阳光，既熨热自己，还温暖了他人。我为这样的同事而感动，更为身边有这样的同事而感到庆幸，这样的同事如黑夜里的一盏灯，照亮周围，催人感恩奋进。

窗外，草木在春风吹拂中勃发生机，新芽绽出绿叶，花蕾正鼓胀着，为怒放作最后的冲刺。而我已在万绿丛中看到了一枝怒放的鲜艳红花，繁华茂盛，铿锵亮丽，伫立在大地上，成为这个春天最美的一个符号。

(罗锦生 作者单位：福建省公安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