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纳斯的雪

天蒙蒙亮，我们131人的队伍，带着福建父老乡亲的嘱托，带着福建援疆重任，赶到福州长乐机场，远赴万里之外的新疆。抵达新疆昌吉州时，天色向晚，大巴车上，有人惊奇地说：“快看，棉花，长着这么多棉花呢。”是呀，生活在南方，哪知道棉花树长成什么样子?也不会长得这么高吧，棉花哪会种在市区街道两旁?

抵达昌吉州党校，下车来，我们被眼前的世界惊呆了。雪，好大的雪!榆树、白腊树、皂角树、苹果树、海棠树枝头上，挂着一朵朵雪花，翠绿的青松更是披满了雪，绿篱顶上也铺着一层厚厚的雪。我们哪叫得出这些树的名字来?给玛纳斯县的朋友张丽青发照片，人家不屑一顾，那叫海棠果，那是苹果树，这是今年头一两场雪，不算啥，这儿一整个冬天都在下雪。“学习几天?”“啥时到玛纳斯来?着急等着你呢。”说着说着，这雪，又飘了起来。

新年将至，到清水河乡学校，给哈萨克族的牧区孩子们送温暖。进入玛纳斯南部山区，这回，我们不相信那树上是棉花了，这就是唐代诗人岑参笔下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这梨花到底怎么开?当年，初中老师只是让我们全诗背诵，要考试的，梨花就开在了课本纸页上、试卷上。我们从来不知，梨花是这样开在玛纳斯、在唐代轮台这一带的冬天的大地上。车子就是不给停下来，师傅说，赶时间呢，坐好，别兴奋，在冬天的玛纳斯，处处是梨花开，天天梨花挂在枝头上。

牛羊马多了起来，木栅栏、铁栅栏，一座座白雪皑皑的小山。转过山嘴，太阳突然冒了出来，在不远的前方，在小山口那儿，如车轮大小，似一块温润的大玉盘，就在不远的山口上，似乎触手可及了，似新生儿般，透亮如水，雪山变幻着，粉妆玉砌，雪地五彩斑斓，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完美存在着，这不是童话，是眼下的真实，是圣洁的吉祥，是动人的华章。到达山口，太阳在更远的远方，湛蓝的天空下，远远近近的雪山，绵延不绝，消失在天关尽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毛主席的诗词写在这儿了，写在这依连哈比尔尕山雪峰上：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玛纳斯湿地公园是世界候鸟迁徙3号线的重要“补给站”，是世界候鸟的重要栖息地、繁殖地、地球生物链的重要节点。

上苍眷顾玛纳斯，赠馈给予如诗如画、风情万种。穿过壑寂无人的兰州湾镇一个个村落，行进在雪白的原野上，到了湿地公园。雪，长在湖面上，长在花朵盛开的芦苇滩里，300多只天鹅洁白的翅膀在上空掠过，然后优雅地滑翔，落地在湖面的雪地上，它们在消融开的一片水域里畅游、嬉戏、觅食，不停地欢叫着，唤醒着一个花开的春天到来。这景象，微信朋友圈也一片热闹了，这简直就是一幅幅生动美丽的水墨画。小寒过后，春天真的不远了，可以听到雪底下潺潺流水声，是舒伯特冬之旅《在河上》的乐章，是雪莱的《西风颂》的美好赞歌，我仿佛听到了。

在湿地公园，我陪着刚从南宁到来的女儿行走在湖岸的雪地上，我想起她刚出生的样子，我背着她，行走在福建大田散发着果香的桔子林里。如今，在湿地公园，我似乎闻到了果实成熟的芬芳。这儿不是一树梨花开，是梨花盛开，是一场只有我与女儿在一起独有的人间盛宴，是人间仙境。在此，我以我之知，深切理解了玛纳斯冬天所有：树掉光了叶子，花朵过了，果实尽了，原来，就是为迎接这冬季里的“一树梨花开”，一树的雪白，一树童话。

在雪地上，聆听脚底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玛纳斯，雪是寻常之物，早晨的太阳照亮着大地，却是不知不觉间飘起雪来，在阳光下，满世界飞着，落到地上，又飞回半空，穿过一树树瘦瘦的枝梢，落到一冬不落的海棠果上，扑朔迷离、楚楚动人。有援疆朋友突然惊奇发现，这雪，轻如棉花呢。果然，这不是降雪，也不是下雪，是飘雪。飘着飘着，晨起，刚刚扫净的地上，又均匀地铺上一层毛绒绒的雪花，像是儿时见过的、棉被师傅弹出来的那种，看上去，绵软而轻柔，风轻轻一吹，就飘得老远了。一团雪，看似庞然之物，在手掌上，却轻若鸿毛。如此柔软蓬松之物，却是冰冷之极，得穿着厚棉衣、戴上暖手套，才得与之亲近、嬉戏。

(颜全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