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月亮

那时的夜晚，常常停电。白天的阳光洒满教室，倒也无所谓，可一到晚自习，电灯一灭，整个教室便陷入一片漆黑与混乱。学生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纷纷从抽屉里摸出备好的蜡烛或煤油灯，点燃后，教室便重新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走来走去借火，有人趁机前后桌聊天，笑声、说话声此起彼伏，仿佛一个热闹的集市。

“书借我看看。”后桌的女生轻轻用笔头捅了捅他的后背。多年以后，当他看到电影里沈佳宜的镜头时，突然想起了这个片段。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烛光下，女生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羞涩。他早已不记得她借的是什么书了，只记得当时男女之间的交往总是小心翼翼的，稍有不慎便会被同学们编排成绯闻。女生把书还给他时，书页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字迹清秀，像是她轻轻的笑声。后来，每当停电时，他们便悄悄借阅彼此的书，书页里夹着纸条，写着简短的话语。每一次传递，都像做贼般心虚，却又带着莫名的喜悦。直到有一天，班级座位调整，她不再坐在他后桌，借书和纸条的默契也随之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发生过。

青年时期，他去了外地读书。他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班级。四年同窗，大家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他曾暗暗喜欢上一名女生，迷恋她的美丽、才艺和温柔的声音。然而，他始终不敢表露心迹，只是像对待其他异性同学一样，与她保持着平常的交往。她常常委托他借书，因为她觉得他借的书总是特别好看。而他则常常偷懒，抄她的作业。两人之间的默契，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有一天，学校的变压器突然跳闸，整个校园陷入一片黑暗。学生们在教室里等了十几分钟，电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大家纷纷离开教室，有的去操场散步，有的去别处消遣。只有他和她少数几人留在了教室里，就着烛光，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他默默感谢这突如其来的停电，给了自己如此美好的时刻。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传说与她有瓜葛的男生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男生一言不发，只是朝她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匆匆对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起身跟着那男生离开了教室。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从那以后，他不再与她交流。她察觉到他的疏远，主动问他是否哪里得罪了他，他只是淡淡地否认，随后坚决地找机会调换了座位。

多年后，他结婚生子，生活渐渐归于平淡。有一天，他带着孩子回老家，忽然又遇上了停电。夜色如淡墨，月光洒在山村。他牵着孩子的手，走到田原上。四处是刚插下去不久的秧苗，水田汪汪，像无数面镜子。

“爸爸，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一点都不好玩。”孩子不解地问道。

“你把眼睛闭起来，认真听有什么声音，数到20再睁开，然后朝天上看。”他提醒孩子。

孩子照做了。他也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夜风拂过脸庞。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烛光摇曳的教室，回到了那个借书的夜晚，回到了那个与她聊天的瞬间。月光依旧，只是当年的少年已不再年少。

当孩子再次睁开眼睛时，惊喜地说：“我听到了，很多很多的青蛙在聊天——我也看到了，天上的星空特别美！”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或许，那些曾经的遗憾与美好，正是如今心底最柔软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