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卿武（小小说）

平安大道有一名女子因感情纠纷要跳楼，围观群众越聚越多，一派喧嚣嘈杂。那是一幢共9层的高楼，女子从8楼阳台攀爬到空调外机的白色盖板上。女子一袭红衣，手舞足蹈。

辖区派出所民警最先赶到现场，手持大喇叭，喊话安抚红衣女子。消防队随后到位，他们铺上气垫，迅速展开救援。

我和卿武负责维护外围交通秩序。过往行人驻足观看，有的司机还随意停车，放下车窗张望，场面有些混乱。我们迅速摆放好反光锥筒，拉起警戒线，疏散无关车辆和人员。许是从未见过这阵势，卿武紧张得额角冒汗，说话都在发抖。

“队长，她要是真跳下来，哪还有命啊？咋就不爱惜生命呢！”

“是啊，好死不如赖活。”我拍拍卿武的肩膀，递一瓶水给他压惊。“你干交警时间不长，还没适应路面工作，莫紧张，放松点。”

卿武投来感激的一瞥，然后拧开盖子，仰脖吞了几大口。

卿武调来中队才个把月，身材颀长，脸面白皙，镜片后扑闪着一双细小而友善的眼睛。他来报到时，我打趣道：“看你文质彬彬，像个书生。”卿武两眼一瞪，兴奋地说：“队长，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文艺范，大学读中文系，毕业后教高中语文，组织成立校园文学社……后来改行当警察了。”“那你是警营秀才，笔杆子，了不得！”“哪里哪里，喜欢唐诗宋词，偶尔敲点分行文字，上不得台面。”

从杏坛到警营，卿武先在局机关搞内勤，写材料，编通讯，工作相对轻松。到中队后依旧书生气十足，第一次站早高峰就出“洋相”。斑马线乃行人过街安全线，通常被摩托车“霸占”，行人被迫绕来绕去，存在安全隐患。卿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把附近同事喊来，扯起警戒带，拦阻摩托车不越线。此举效果虽好，却昙花一现，只要他走开，摩托车照例霸道占线，还招来一片嘲笑声。

这时候，一位消防员悄悄地爬上红衣女子右侧的窗台，她很警觉，扭头就发现了施救人员。许是抱着求死的决心，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发出尖声的怒吼：“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

消防员不得不放慢脚步，情况万分紧急。

卿武突然凑到我面前，说尿急，要上厕所。我白了他一眼，说：“快去外回啊。凑热闹的越挤越多，我们必须保障救援畅通，关键时候别掉链子！”

卿武忙不迭地点头，飞快地跑向楼里。望着他的背影，我记起了几天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天，十字路口，左转绿灯亮起，排在首位的小车左转行驶，排在第二的货车紧随小车而行。有个小男孩背着书包，走到了斑马线中间，并未注意到货车，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步入了货车前方盲区……危急时刻，站在路口执勤的卿武迅疾跑上前打手势，大声指挥货车司机停让，并护送小男孩到安全地带。惊险3秒钟，货车司机吓出一身冷汗，卿武挽救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事后我才知道，卿武在大学田径比赛中，短跑得过第一名。

此时，8楼阳台左边窗口有人探出头来与红衣女子对话：“妹子，别做傻事了，想想孩子吧！”

“孩子？我的乖崽崽！妈妈要走了！”红衣女子听到“孩子”二字，显得十分激动，眼神流露出一丝眷恋。

“你听，你的乖崽崽饿了，哭得好厉害。”

“哇——哇——”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随风灌进了红衣女子耳里，她努力倾听，左顾右盼，两眼泛起了泪花。

“你的乖崽崽饿坏了，要喂奶了。怎么调配？”

“170毫升奶粉。”窗内婴儿的啼哭越来越揪心，红衣女子心慌意乱，烦躁不安。她脚下的空调室外机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楼下仰望的人们心都提到嗓口了。

“乖崽崽，妈妈舍不得你……”红衣女子张开双臂，像是下定了决心，闭上了眼睛。右边窗台等待时机的消防员，迅捷跳过去，紧紧抱住女子。窗内其他人员一起拉绳往上拽扯，红衣女子终于获救了。

救护车呼啸而去，人群散尽，我才收回目光，一颗紧张的心总算平静下来。我招呼卿武收拾锥筒，准备撤岗，却没见到人。他拉尿咋这么久呢？

一会儿，卿武从楼内走出来，气喘吁吁。

“你去哪里了？”

“我从厕所出来，听说跳楼女人有个一岁的孩子，奶奶带去郊外了，一时联系不上。眼看空调外机摇摇欲坠，在这生死攸关时刻，我一口气跑上8楼，利用业余学来的相声技巧，模仿婴儿啼哭，为救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卿武抹着汗水，憨厚地笑着。

“你这书生还真不赖！”我开心地擂了卿武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