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水随想

总爱在某个闲下来的时刻望着窗外遐想悠悠，水的魅力到底藏在哪儿？若说它像面镜子，映着云絮织些缥缈的梦，这算不得什么；若说鱼群猛地跃出水面，甩下一道银亮的弧线，这也寻常。直到看见它奔过峡谷时发出的雄壮吼声，看见干裂的土地因它舒展纹路，看见嫩芽顺着它的脉络钻出土壤 ，终于明白水的魅力，从不是轻巧的景致，是藏在“孕育”里的厚重，是能让万千生命扎下根来的温柔力量。

而风偏是个热心的信使，总爱帮水拓宽疆界。它把溪涧的水拢起来，送到树林深处润一润新叶，送到悬崖上挂成三千尺的瀑布，送到天边白云的翅膀上，让水有了走得更远的底气。我总盼着风再多用些心，把水心里没说出口的话，都译成波浪的语言，那一定是浅滩里的絮语，是深潭里的沉吟，或是河面上那圈追着船桨跑的涟漪，让每个撑着船往前赶的人，都能听见浪头喊着自己的名字。也盼着水能给风的世界添些分量，让那些被风吹散的旧时光，比如月光下小河边的捣衣声，比如儿时唱过的童谣，比如第一次赤脚踩过的沙滩，能跟着水流重新漫回来，落在某个熟悉的角落。

常常会不自觉地出神追问：要是风能带着水往回走就好了，让河水逆流着爬上山坡，把鱼群、岸边的树林，还有清晨沾在草叶上的梦，都一起捎回去。那样的话，夜晚的星星会不会也低下头，想看看这倒着流的水里，藏了多少白天没来得及说的故事？又或者，每滴水里都住着一颗小小的心，风路过时，就帮它带上杜鹃的红、梨花的白，还有田埂上蒲公英的绒毛，让这些好看的颜色，都落在水那片包容的怀里，永不凋谢。甚至想，风要是能把小草尖上的露珠都收起来，洒在秋天的田野上，铺成一望无际的亮晶晶的珍珠，那里面一定裹着五谷的香、农民的笑、乡村的画。

走在这世间久了，倒分不清是先遇见了水，还是先遇见了风。是风给了水翅膀，让它能变成云、变成雾，飞得比河更远？还是水让风卸了铠甲，掏出那颗藏在流动里的、湿漉漉的心？是水在沉默里点着一盏灯，把流逝的时间都照得清亮？还是风轻轻接住那些漂走的日子，紧紧抱在怀里，诉说着曾被岁月遗忘的梦呓？是风总在擦亮我的眼睛，让我能看清远处的山、天上的云？还是水总在养我的生命，让我能尝出米饭的香、泉水的甜？

又忍不住追问：我们背着担子往前走的时候，是风在身后推着，还是水在脚下托着？摸着石头过河的日子里，是水给了我们试探的勇气，还是风让我们顶着浪头奋楫争先？

雷声隆隆，是水在云层里攒足了力气，还是风把它的声音传得更远？大漠里那缕孤烟能直着往上飘，是风特意收了力气，还是水早就把空气里的燥气滤掉了？是风藏在时间的褶皱里，看着桑田变成沧海，又看着沧海变回桑田？还是水对着坚硬的岩石，日复一日地打磨，磨出了无坚不摧的传奇、滴水穿石的哲理？是水让风成了过客？还是风让水成了归人？

有道是 “风吹得开阔，水流得遥远”。风有它的爽快，水有它的韵味；风有它的飘逸，水有它的意趣；风有它的清澈，水有它的明亮；风有它的力量，水有它的柔美。

就像那句 “心似清风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有风没水，显得单调；有水没风，显得苍白。其实人生何尝不像这风与水，若能抱着一颗平和的心，看开那些成与败、得与失、苦与乐，就会发现，风与水就在心里紧紧相拥……

（ 作者单位：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