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先生说：“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我梦里的芝城，曾经贵为“闽国古都”的千年古城，在我的记忆里总是百感交集，它——

那么温润，如梦如幻亦如玉，朝如晨露暮如霞;

那么清绵，缘起缘灭城自在，清隽绵长通仙风;

那么惆怅，三江如练东流去，道是无情却有情。

千年历史、千年沧桑、千年辉煌，最终还是千年一叹，堕落历史的烟尘里、幻化成梦里窖酒，终究还酹江月，醉梦芝城!

我从小就生活在古城东边40多公里的东游镇，在记忆深处，建瓯是个很大的古老城市，去趟县城一直是我的梦想。直到我念小学六年级的一个周末，还是民办教师的母亲到城里参加教师资格培训，并看望了一个患白血病的阿姨。在我的百般吵闹下，母亲终于答应带我进城。我第一次走进古城的大街小巷，第一次知道这是马可·波罗到过的东方古城。如今回忆往事，如清风拂面，徐徐飘过，但总是那么温润，让我感动。

那是30年前的建瓯，古城尚未开发，我觉得一切都那么古老神秘。我依稀记得从东门进城后，母亲带我探望了住在前街老电影院宿舍的重病阿姨，阿姨还很年轻，但却快要走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城里的一中很漂亮也很有名气，将来到城里面读书，考上大学，做个城里人。”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明亮的眼睛，隐约读懂了她对家庭和古城的依依不舍，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在她与母亲闲聊时，我便找了个借口跑到大街上瞎逛。左拐右弯，我居然看到一个大大的城楼，下面有三个大拱门，中间大两边小，红色的墙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城楼上还挂着个“雄镇南天”的牌匾。年少的我在门洞前矗立抬望，巍峨壮观，这可能是南天门吧!楼檐古香古色的檐角和错落有致的斗拱彰显着皇家的气派。小小的我爬上台阶，站在城门上，踮着双脚，放眼望去，一条笔直的街道向水南延伸出去。那时的我就像站在了天安门上，威风凛凛地指挥着城下准备出征的千军万马。长大后才知道，这是千年古城留给世人的历史见证。

古城还有许多古怪的街坊名称，什么马军营、都御坪、打锡巷、磨房前。长大后才知道这些都是古代繁华建州城所留下的城市记忆，一直延续至今。透过历史我好像看见，先辈们在这座城市里安逸地生活着，街坊的欢笑声、马车的轱辘声四处飘荡……如今的建瓯城繁华依旧，盛世太平，也许是古城温润如玉的历史，涵养着一代代人的源泉和溯由吧!

第二天，母亲很早就叫醒我，说是一起到太保庙烧香。一来是给重病的姨姨请愿，祝她早日康复;二来是望太保爷保佑我考上建瓯一中。太保庙说是庙，实际上是盖在通仙门楼上的一个大木楼，香火旺盛，许多大爷大妈手持佛珠念念有词，伴着烧香的烟雾，不断走来走去。我耐着性子随母亲拜了几下就跑出太保庙，问一位大爷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这是通仙门。“通仙门?难道这个城门能通到天上的神仙?”我带着疑惑走近城门，突然被眼前景象惊呆了——晨曦之中，清隽绵长的建溪河如玉带般在通仙门码头打了个玉结，又向闽江奔腾而去，城下开阔的城墙、川流不息的建溪、绵绵不绝的青山和矗立在半山腰的古塔跃入眼帘。刹那间，我仿佛看到古人在充满生气的通仙码头上有条不紊地作业生息，大旅行家马可·波罗从城下蜿蜒走过，啧啧称奇;河边浣纱的少女对我回眸微笑，捧着衣盆嫣然飘逝……

缘起缘灭城自在，清隽绵长通仙风，这是长大后略通佛性的我对古城的记忆总结。30年过后，仍然是那座城楼、那座码头、那条溪流，然而物是人非，当年的小小少年早已娶妻生子。

“借问是谁题柱去，茂陵词客到长安。”赋予这座闽国故都精神内涵的，一定是文化的千年积淀。如今的古城依然那么芳华，就像风中的少年，在等待腾飞的翅膀。

(林张辉  作者单位：建瓯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