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史学家瞿兑之在文史掌故笔记《木屯庐所闻录》中载有这么一起案件，值得我们深思。这是发生在明代隆庆六年(1572年)的一起冤假错案。

皇亲周世臣没有妻儿，身边只有一婢一仆，婢女名叫荷花，仆人名叫王奎。王奎没有和周世臣住在一起，而是和妻子在外居住，住所离周世臣家较远。一天深夜，强盗潜入周家抢劫被发觉，周世臣虽经反抗仍被杀害。荷花听见声音后进入周世臣的房间，摸了周世臣的身子，发现人已死亡。那时，荷花没有点灯，双手带血，留下血指印在门上。强盗因为没有抢到钱财，离去前就留下话威胁还要将荷花和王奎杀死。荷花估计强盗已经走了，便跑到王奎家报信，并把强盗的话带给王奎。王奎说：“你先回家，我等天亮再过去。”

荷花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巡更人抓住质问：“为什么你一个女子在黑夜独行?”荷花便把周世臣被杀和她向王奎报信等事告知巡更人。巡更人不信，抓着荷花到王奎家讯问。这时天还没亮，王奎听到外面十分嘈杂，想起强盗威胁的话语，便藏起来不敢开门。巡更人破门而入，王奎更怕，就躲到床底。王奎被拉出来的时候，已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巡更人赶到周世臣家，点上火把，发现门上有血手印，正是荷花留下的。巡更人问左邻右舍，大家都说没有听到盗贼的声音。

随后，荷花、王奎被押送当时负责治安的机构兵马司。办案人员觉得该案推理起来并不难：为何一个女子黑夜独行?为何王奎躲在床底下不出来，被拉出来后吓得面如土色、口不能言?为何门上有荷花的血指印?为何邻居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就这样，荷花和王奎最终被定罪为通奸谋杀周世臣，在明万历4年(公元1576年)被凌迟处决。1年后，大盗朱国臣被抓获，并承认是自己杀害了周世臣，荷花、王奎是冤枉的。当时在处决俩人时，他在法场观看，想出来认罪，却被同伙阻止了……当时主政的首辅张居正知悉后，立时拍案大怒并严惩了所有涉案官吏。

美国俄亥俄州前检察总长在《冤案何以发生》一书中，揭示了导致刑事冤案发生的八大司法迷信。在这起明代法律史上颇为有名的“荷花奇案”中，也有两大司法迷信导致了冤案的发生。一是迷信犯罪嫌疑人都会声称自己无罪。当办案人员有太多先入为主的主观判断后，已沉醉在貌似完美、无可挑剔的案情推理中，加之这一迷信，就不愿再耐心倾听荷花、王奎任何合理的陈述。另外一个司法迷信是，认为证人是最好的证据。办案人员调查发现左邻右舍都没有听到盗贼的声音，从而认为这些证人证言十分有价值，进一步推翻了荷花、王奎的陈述，最终建立了办案人员的内心确信，把无辜的人送上刑场。

反思“荷花奇案”，错误的侦查方向并不可怕，因为它可以在办案过程中不断地调整，可怕的是办案人员被司法迷信绑架后就无法回头。如何避免冤案的发生，我们能做的是不断破除司法上的迷信，多一分倾听，多一分内心合理的质疑。

(黄长城  作者单位：漳州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