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倾墙前后

那个村子太小太落后，我们后来搬到了乡里，住在一个被村民当作仓库的房子里。这是爸爸和妈妈省吃俭用买下的。在这个人流量大一点的地方，哪怕能有一间茅草屋，我们也心满意足了。

一天傍晚，小伙伴婷婷邀请我去她家玩，婷婷的妈妈还很友善地留我用饭。而我早已忘记自己未曾得到奶奶的同意便擅自出门。很快，奶奶找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此刻我才感到心虚，一路上沉默不语。回到家，奶奶迅速关门落锁。“我找遍了附近，你倒好，躲在别人家里玩，刚来到这里就变野了，今天我非狠狠打你不可。”奶奶说着便一鞭子抽下来。“不敢了，不敢了，别打我!”我哭着求饶。可奶奶的鞭子并未因为我的哭喊而停下……从此，我再也没去过同学和朋友家，这件事在我心里添了一道疤。

后来，我明白了“打是亲骂是爱”的道理。责罚、打骂背后都是奶奶深深的爱，她不愿刚从乡下来的我被他人当作没人管教的疯丫头、野孩子。她害怕我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更害怕我被人拐走，而她身单力薄无处求救。这种“爱”一度让我痛不欲生。

那天，没有预兆的暴雨袭来，狂风呼啸着，一阵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奶奶。“莫不是小偷吧?”奶奶紧张地拿起烛火走到楼梯口。“是谁在那儿?”回应她的只有门外呼啸的大风。几片碎瓦掉落在她跟前，一抬头，发现瓦片竟然早已被吹飞大半，墙角隐隐有土粒掉落。奶奶赶紧转身回房拍醒了我，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带，拿起手电筒抱着弟弟拉着我匆匆出了门。

“轰!”一声巨响传来。我没有想到前一秒我们还住着的房子，居然塌了!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们3人没了家。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猛，河里的水渐渐漫上来，周围每户人家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没有人会在深夜为我们打开。“别怕孩子，我们去找你桃花婆婆，她一定会收留我们的。”冒着风雨，我们3人凭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摸黑到了桃花婆婆家。

“大姐，救命啊!”奶奶屈膝就要跪下。

“大妹子，你这是干嘛?有什么事进屋说，别冻到孩子。”桃花婆婆收拾了房间让我们住下，还叫醒了她儿媳，给我们拿来了换洗衣裳，又倒了开水给我们暖身。

当夜，我们在桃花婆婆家住下。终于平安了，我抵挡不住困意睡着，奶奶却一夜未眠。那时，我还是个5岁的孩子。其实，爸爸的父母就住在桃花婆婆家隔壁，为什么我们不是去他们家?对于年仅5岁的我来说，伦理亲情似乎不是处处充满人间。

后来，我们暂时住进了爸爸老家的旧房子，大伯一家也住在里头。大伯外出打工了，只剩伯母和堂哥堂姐在家。但遭受了天灾的我们，并未得到他们的同情与怜悯。

这时候，大弟弟已经会走路了。有一回，奶奶把大弟弟托付给伯母照顾，出去办事了。伯母漫不经心地将他丢在地上，转身自己回房看电视去了。彩色电视里传来的声响实在太过吸引人，大弟弟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到了房间里坐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乡下人，一身泥，脏死了，把我的房间都搞脏了!”伯母恶狠狠地骂道，伸手便要打大弟弟。这时，奶奶回来了，急忙从她手下抱走了他：“他伯母，我家外孙子不懂事，我下回办事会自己带，今天劳烦你了。”“哎呀，亲家母，说什么哪，我就是帮孩子拍拍土。他乖得很，我很愿意带他呢!”说着，伯母还不忘拍拍手上的灰。奶奶推辞几句，便将弟弟抱回自己屋里。

“哪个乡下鬼偷用了我的香皂?”这天，伯母生气地大声叫骂道。

我们躲在自己的房间，等待伯母平息怒气。

“他伯母，不是我们用了你的香皂，你别骂了。”奶奶不肯背黑锅，出去应道。

“乡下人没见过香皂吧!我这个香皂可是名牌，你们有钱买吗?也不知道是哪个贼婆偷用我的东西，让我知道可没好果子给她吃。”伯母那双狰狞的眼珠快瞪出来了，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奶奶狠狠骂道。

“妈妈，是我用了。那天我衣服脏了，自己用肥皂洗干净的。”堂哥出房里出来，拉住伯母的衣角，怯怯地说。

“亲家母呀，您看我这嘴，我们各让一步就算了吧!香皂随便用呀，不用客气。你们乡下没有这个吧!这个洗澡可香了呢。”伯母顿时又舌灿莲花。

我不知人到底有多少张脸，但幼时的我却是见惯了变脸之术，世间冷漠也体会不少。一个人一旦没钱没势便会遭到这个世界无情的对待，一个衰败的家在风雨飘摇中更是难以立足。

(八)雨夜独行

旧房倒了，妈妈也回来了。这竟是我们分离过后第一次相见，时隔1年多，于我而言我们似乎已经分离了一段漫长的岁月。我对她已没有更多依恋，大弟弟更是认不得她了。

没有房子住又怎么行?我们穷得揭不开锅，妈妈拆东墙补西墙想尽一切办法，爸爸依然在外打工挣钱。盖不起水泥房，退而求其次盖了砖木房。红砖为墙，木头铺地，瓦片遮掩，勉强盖了两层。一楼的地板甚至还是一片黄土，上二楼的梯子都没有修。工程断断续续，有钱了就修一点，没钱了就这样住着。关上大门，这就是我们的家。

迁家仪式结束，妈妈第二天便启程走了。她说她必须挣钱，因为建房子欠了好多好多钱。

我讨厌钱，为什么世界上有钱的存在，为什么没有钱就不能活?为什么我们要为了钱舍弃这么多?如果我有钱，妈妈是不是就不用走了?我暗下决心长大后要赚很多很多钱。

(成小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