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母爱是“临行密密缝”的牵挂，那么父爱就是“意恐迟迟归”的思念。父爱如山，深沉无言。相对于母亲节的热情和隆重，父亲节总是显得那么含蓄和冷清。生活中，父子间常常有很多话不知如何开口，在6月19日父亲节到来之际，就让本期“法苑文艺”成为以下两对父子间传递情感的桥梁吧!

曾经有一度时间，我非常害怕。

爸爸是个摄影师，我们一家平静地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小县城里。那时，我在附近的闽侯六中就读。因为小照相馆没有冲洗照片的设备，爸爸每隔三四天就要将几天内拍摄的照片拿到市里找大型照相馆冲洗。为了节省路费，爸爸常常要骑1个多小时的摩托车，越过农村坑坑洼洼的土路，开到城市的边界，然后步行进城。为了多接几个活，爸爸一般选在晚上的时间进城。每到冬天骑车的时候，晚风凛冽得会直接透过爸爸厚厚的冬衣，吹得他直发抖。后来每次出行之前，我就会拿来五六个超市的便利塑料袋塞进爸爸怀里，这样寒风就吹不进爸爸的身体了。那时候，我们全家的通讯设备就一台小灵通。每次爸爸和妈妈深夜回来，我都要和他们发脾气。

精神矍铄的父亲（摄于2015年）

儿子寄给爸爸的相片（摄于2013年武警学院）

因为，我害怕。

我18岁之前，都没有碰过手机;19岁之前，几乎没走出过县城;20岁的时候，还不会开汽车的车门。对于我来说，爸爸和妈妈就是我全部的世界了。他们一走，把门从外面反锁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墙壁。我不害怕黑暗，也不害怕寂寞。我最害怕的是两个小时和爸爸妈妈就此失去联系。那时已经15岁的我，只知道他们要走一段很长的路，走一段我从没见过的路，而我却不能和他们一起。因为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多陡，又到底有多黑。

一秒、两秒，每当时针划过晚上10点，我内心就开始焦躁。我会停下手中的作业，像小狗一样竖起耳朵贴着铁门，在嘈杂中静静地等待那熟悉的摩托车在100米外上斜坡时发出的轰鸣声。这种等待是最难挨的。有一次，爸爸到了晚上11点才回来，我已经不记得那1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当爸爸打开铁门的时候，给我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却和他大吵了一架。如今，爸爸应该都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景，甚至就在我发脾气的时候，他也未必能明白眼前这个小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长大后，有时在外面玩耍到了深夜还没回家，内心就会突然焦躁。我明白，这是害怕等待与被等待。

2007年，我正式结束了这种每周两次的煎熬——要去县一中就读了。为了让我一门心思读书，爸爸决定用摩托车载我，颠簸1个小时到一中门口。1个小时，爸爸是我专职的司机;1个小时，我们过来，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说高中不要谈恋爱;1个小时，他回去，看着沿途的风景，吹着晚风。而3年后我才反应过来，在爸爸回去的路上，天都黑了，只剩下昏暗的灯光在黑暗中和冷风相伴。那1个小时，究竟还有什么风景和话题能供爸爸思考和欣赏?这个问题，3年的时光里，我从没想过，更没问过爸爸一句。1个小时漫长的路途，不管怎么样，3年以来在摩托车上的父子时光，挂满了旗山山头的红霞。

2010年8月，我考进了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此前3年，爸爸用摩托车载着我在三口之家和闽侯一中之间风里来雨里去。此后，从福州到廊坊，已经不是爸爸力所能及的距离了。8月23日，爸爸妈妈决定送我到北京。于是，脑海中的关于爸爸的印象，终于加入了一个新的交通工具——火车。火车上，爸爸和妈妈疲倦地靠在座位上，窗外的风景像渐变的山水画。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爸爸妈妈正渐渐离我远去，直到我们换上去往军校的大巴。因为时间关系，爸爸妈妈得去赶回家的火车，不能和我一起踏进大学校门。看着渐渐远去的大巴，我突然特别怀念在爸爸摩托车上的感觉，不管风有多急，不管雨有多大，我能在后面紧紧抱住爸爸的大肚子，将下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听他和我再弱弱地说一句：不要谈恋爱啊!

大学最后一个暑假，2013年7月份的一天，爸爸又把摩托车拖了出来。这次是爸爸主动要载我去玩。那天，我们一路兜风，开了好远好远的路，去了许多没去过的地方，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只剩下清风围绕着爸爸和我在静静地流淌。最后，我们来到一棵很古老的榕树下。我执意要给爸爸拍照。在爸爸笨拙地摆着pose的时候，我偷偷把手机设置成了录像模式。没过多久，一团团乌云就聚集过来了,一场暴雨把我和爸爸困在了大榕树下。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我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雨很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就像拿着针飞快地刺进脸颊。我和爸爸说：“不管这雨有多大，咱们坐上车冲回去吧!”就在我上车的那一刻，3年来，我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2014年6月28日，我军校毕业回到了福州，两天后就要去单位报到了。这天，爸爸什么都没说，就拉着我坐上了摩托车。一路无话，在爸爸的头上，我发现了两根白发。同年8月的一天，我在闽东一个边防派出所中。爸爸打电话说第二天福州又要下雨了，因为现在他的背疼得厉害。爸爸老了，但是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无论是何种程度的距离，都已是爸爸的摩托车不能追及的了。但是，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我已经渐渐看到，这种成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老去。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意味着我和爸爸是在一同变老。我的内心很踏实，这意味着我和爸爸互相见证着彼此平行的年华，我们都并肩着向终点迈进，就像那天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我，和爸爸永远是在一起的。

爸爸，我不再害怕了。作为男人，作为军人，去挑战、去担当、去面对、去一个人走一段很长的路。我很开心能够接过家庭的重担，很自豪能够接过战友的钢枪。很庆幸，在我的青春里，当我不断追问人生时，你留给我一片广阔的战场，让我自己去流血、去拼搏、去战斗，去寻找人生的答案。

爸爸，纵使时光很快，也会有我勇敢地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宋华龙  作者单位：宁德边防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