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毛泰想作个大案。

作为一名服刑十年、刚获释人员，于毛泰起初也有弃恶从善、重新做人的想法，但现实让他的梦支离破碎。听说他蹲过监狱，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招他，找工作四处碰壁不算，还时常受到旁人的奚落和嘲讽。这使他对社会异常失望，想重操旧业，干个能让自己下半辈子一劳永逸的案子。

虽然有这个贼胆，但当他有冲动时，总感觉有一双目光如影随形，让他不寒而栗。

十年之前，于毛泰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在江湖上却是大名鼎鼎。他既偷又抢，公安机关好几次抓捕，都被他逃脱。

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于毛泰抢劫一家小商店后，快速逃离现场，躲到一片茂密的竹林里。正当他庆幸自己再次得手时，竹林里忽然蹦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刑警，于毛泰一眼便认出这位膀大腰圆的刑警名叫鲁东，在刑警队有个响当当的绰号：“拼命三郎”。

于毛泰仓惶而逃，鲁东紧追不舍。

眼看被追上了，狗急跳墙的于毛泰从身上拔出匕首，冲着鲁东恶狠狠地叫嚷：“鲁东，你敢再向前一步，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鲁东停下了步子，与于毛泰对峙着。

鲁东的目光像钢锥，咄咄逼人，直刺心底，于毛泰在他犀利目光逼视下，身子不由一颤。眼疾手快的鲁东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冲上前，一脚踢掉于毛泰手中的刀……

虽然这双目光这些年紧随着他，但于毛泰还是挡不住一夜暴富的诱惑，开始四处寻找下手的目标。一天，当他和往常一样四处游荡时，西湖河畔石凳上，一位老人的身影猛地撞进他的眼帘。老人戴着墨镜，双手撑着一根拐杖，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将于毛泰送进监狱的刑警鲁东。

于毛泰慢慢靠近鲁东，近在咫尺时，他停下了步子。他发现鲁东老了，岁月像一把刀，在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老人家，还认得我吗?”于毛泰阴阴地笑道。

鲁东摇摇头：“去年我从刑警大队退休后，视力一直不好，看了许多家医院都没效果，现在双目已完全失明。”

于毛泰无声地笑了，鲁东那威严且犀利的眼睛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这使他有一种兴灾乐祸的感觉。

“你是谁?”鲁东问。

“猜一猜。”

“你的声音我很熟悉，我们以前好像打过交道。”

“对，在一片竹林里，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刑警抓住了我。”

“你叫于毛泰。”鲁东猛地拍了下脑壳。

“对!”

“这么说你已经刑满释放了，现在干什么?”鲁东饶有兴趣。

“流浪汉。”

“没找到工作，你怎么生活?”

“天塌下来当被盖呗。”于毛泰调侃道。

“听你的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鲁东的话柔中带刚，于毛泰似乎感受到鲁东墨镜背后射出令他灵魂颤抖的目光。

“没想干……什么。”于毛泰嗫嚅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追捕我的时候，我手握匕首，你手无寸铁，怎么敢扑上来，莫非你不怕死?”

“做为刑警，我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但我每次与犯罪嫌疑人搏斗时，都把生死置之度外。”鲁东掀起老人衫，露出身上无数的刀疤，“这都是那些年留下的纪念品，现在我虽然离开了工作岗位，但我的身后又有一大批刑警茁壮成长，他们和我一样嫉恶如仇。”

鲁东敲山镇虎的话让于毛泰手心透出冷汗，他嘟哝道：“老人家，那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悬崖勒马，不要再往邪道上走，那是一条死路。”鲁东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捅了捅，“只要你改邪归正，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老人家，你愿意听我说说出狱后的事吗?”

“说出来听听。”鲁东冷峻的脸渐渐地松驰下来，看上去像个慈祥的父亲。

于毛泰把淤积在心头的苦闷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就像一位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在向家长哭诉。

“孩子，不要怕找不到工作，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有什么特长，或许我能帮帮你。”

“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开车。”

“说来也真巧，我的一位朋友刚买一部货车，现在急需一名技术过硬、肯吃苦的司机，我把你介绍给他，你觉得如何?”鲁东微微一笑，这一瞬，于毛泰觉得从鲁东墨镜后面射来的目光，不像往日那样咄咄逼人，倒更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入自已的心脾。

经鲁东介绍，于毛泰在鲁东朋友手下开长途货车。虽然很辛苦，但日子过得很充实，收入也不错，过些年，他娶了媳妇，媳妇又为他生了一个胖儿子。闲下来时，于毛泰的眼前时常晃动着鲁东的目光，那目光的深刻内涵，他觉得要用一生一世细细地品慢慢地读。

(林朝晖  作者单位：武警福州指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