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按门铃，郭副厅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他抬眼看看，示意老伴去开门。老伴出去一会儿，进来告诉郭副厅长，是小韩来了。

“哪个小韩?”

“就是那个以前经常来，现在当了什么副局长……韩福田嘛。”老伴终于想起了名字。

“哦，是福田呀。让他进来。”郭副厅长说着起身进了书房。

刚在书房坐定，韩福田进来了。韩福田四十来岁，头发乌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西服。郭副厅长从上到下把韩福田打量了一番，在郭副厅长的目光下，韩福田有点局促和不安。

“郭厅长，您近来还好吧?”韩福田用问候来掩饰尴尬。

郭副厅长把目光从韩福田身上收回，淡淡地说：“还行。”说完又瞅韩福田一眼：“自从当了副局长，倒是很少见你来了。工作很忙?”

“郭厅长，您这是在批评我。”韩福田有点恢复了当年在郭副厅长家时的自在，笑着说。接着皱起了眉头：“不过，工作确实挺忙。”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示意韩福田在沙发上坐下后郭副厅长说。

“没什么事。就是想到好久没来看您了，来看看您。”

“真的?”郭副厅长抬眼盯着韩福田。韩福田感觉脊梁上开始冒汗，支吾了几声，略显尴尬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

“是不是为这次人事调整的事?”

“是。您也知道，我们局长要调走，听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副厅长大手一挥，打断了。

“别说了。小韩，我的做事风格你也知道。你只管努力去争取，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人也没用。”

“哦……我知道，但……”韩福田还想说，郭副厅长已经站了起来，他只好住嘴，也跟着站了起来。又寒暄几句，就要告辞。郭副厅长也不挽留，送他到客厅。走到门口，韩福田回头对郭副厅长说：“您老不用送了。”又转身对郭副厅长妻子说：“师母，我给您和郭厅长买的营养液，可一定要自己留着喝，别送人了。那是我专门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听说营养价值很高。”说完，他开始换鞋。

“等等，什么营养液?”郭副厅长正准备转身回书房，听到韩福田这句话，回头问。

“小韩来，你说还这么客气，带了一大盒营养液，说要给我们补身体……”

“我以前跟你怎么说的?”郭副厅长一听很不高兴。

“我想着小韩不是外人……”老伴有点尴尬。

郭副厅长让老伴把营养液取出来，盯着看看，又盯着韩福田看。韩福田尴尬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容僵在脸上：“就是一点普通的营养品……”

“你敢说里面没有别的东西?”郭副厅长直视着韩福田的眼睛问。

韩福田嘴唇动了动，眼帘低垂了下去。

郭副厅长长叹了一口气，对韩福田说：“我以前是看你聪明，又肯学，工作认真、努力，有上进心，像年轻时候的我，所以欣赏你，提拔你。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担心，所以我以前经常给你讲做人的道理，就是为了给你打预防针，看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郭厅长，我……”韩福田满面通红。

“我知道，你是想说不这样，就竞争不过人家。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这样想是错误的。我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可惜跟你们讲你们总不相信，以为我是在撒谎。你肯定也这样想过是不是?我说我从来没靠走关系送礼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幸运——我要说我能走到今天除了我自己的努力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总是有一些在我上面的领导干部因为贪污腐败被抓……”

郭副厅长妻子也吃惊地盯着郭副厅长，她也很少见到他如此动感情地表白。

“我承认自己沾了党和政府反腐的光。没有他们的倒掉，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其实我也并不是没有被举报过，纪委也曾经多次调查过我，只是查到最后都还我以清白。我想说，我也不是凡人，看到金钱我也会心动，我怎么能够这么多年走下来没有湿脚，我现在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郭副厅长转身进了卧室。

郭副厅长把床单掀开，指指下面，问韩福田：“你知道床垫下面藏的是什么?”

韩福田疑惑地摇摇头。

郭副厅长说：“钱。”

韩福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郭副厅长说：“不相信是不是?你看清楚了。”说着把席梦思床垫掀起，床垫下果然铺了一层用报纸包着的钱。韩福田眼睛瞪得更大了。

郭副厅长说：“打开。”

韩福田迟疑地把报纸打开，一叠叠白纸露了出来。原来不是钱。韩福田更加吃惊。

“看明白了吧?在别人家里，也许是真钱，在我家，是白纸，是白纸做成的床垫。我每天就躺在这些上面睡。睡在上面，我想如果是真的钱，我还能不能睡着觉?我还看我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钱。很可惜，睡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穷到需要动用这里的一分一毛。我就觉得很可笑，那些贪官，很多人比我家底还厚，他们当然更用不到。但是他们就为了这一堆白纸，天天胆战心惊地活着，到最后又葬送了前途和自由。你说他们是聪明还是傻?”

“好了，我不希望你也像其他人那样毁掉，所以才把我的这个秘密告诉你。现在你也看到了，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了。老伴，送客。对了，记得把你的营养液带回去。”

郭副厅长说完，自己进书房去了，把韩福田一个人留在一堆白纸做的床垫前。

(张遂涛  作者单位：厦门市公安局法制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