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厨子做的芹菜，绝对胜过坏厨子做的熊掌。”这话是我在林清玄写的《厨与医》一文里看到的，颇有同感。小时候，我就最怕母亲不在家，因为没人下厨，“赶鸭子上架”的父亲即便有猪蹄给他煮，也总是让煮出来的猪蹄，比平日里母亲炒的黄瓜片还难吃。

他呀，手粗手笨力气大，把猪蹄砍成圆滚滚的三两截，不用水汆，不先过锅炒，直接放入木制饭甑里和捞饭一起蒸，清汤寡水没放料，你说这样蒸出的猪蹄怎能好吃?还有，他煮的芋子或淮山，总让我感觉吃了喉咙异样，微痒作呕。于是，母亲外出时，我们就囔囔着要他煮好饭菜，绝不能让父亲下厨掌勺。

在小村，猪蹄是重礼，新人结婚或生子，都要给媒人送去一对大大的猪蹄。同样，猪蹄也是办酒席时不可或缺的一项主菜，不论婚丧喜庆，没上猪蹄不算办酒。猪蹄更是过大年时必吃的一道农家菜，不论贫富，不吃猪蹄没年味。按理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其他菜不会煮，不傻的父亲应该能把这么简单的一道菜煮好吧。偏偏，他煮出的猪蹄忒不合家人口味。

小时候，我就耳濡目染了母亲煮猪蹄的各式“招数”：腊月里，腌制腊猪蹄，以备正月招待贵客;逢年过节，把猪蹄和目鱼干一起炖;冬日里，把新鲜冬笋切丝和猪蹄一起炖;夏日里，母亲还会把鱼腥草和猪蹄一起炖。不管怎么煮，都离不开炖，只要这猪蹄是母亲炖出来的，我都喜欢吃。

我离家到一山村小学任教那些年，每每从开摩托进村出售猪肉的流动商贩那买到猪蹄，就依葫芦画瓢，学着母亲的样，放目鱼干，放冬笋丝，或放鱼腥草炖，一炖一大盆，一吃三四天，这种大块吃肉的感觉很是过瘾。可是，这不免又让我想起父亲：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不能做好呢?

任教的山村小学有寄宿生，厨房大大的蒸笼除去学生的饭盒，还有很大的空间，给不多的几位民办或公办教师炖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因为山村能买到的新鲜东西有限，也因着自己学会的厨艺有限，所以能买到猪蹄，都尽量买。买来就炖，乱炖。

那时，我师范刚毕业，十八九岁，胃口很好，很能吃，一点都不挑剔。买一个四五斤的猪腿炖好，辅以一碟代销店买来的榨菜丝，就可以满足一日三餐的用菜需求。一位去村里看望我的外乡好友对此戏谑，你呀，“猪蹄乱炖胜熊掌”，真是好打发呀。

可是后来，我调到城里工作后发现，从商场超市买来的猪蹄，无论怎么炖都不香。这时，我那年过古稀的父亲终于沉不住气了：“你看，你们炖的猪蹄也没人家炒的黄瓜片好吃吧。知道什么原因么?早年的猪蹄好吃是因为那是土猪，料好。我当年不放其他东西一起炖，就是为了保持原汁原味。”听到这话，母亲连忙不给好脸色：“你呀，就吹吧。不会炖就不会炖，还给陈年旧事找台阶下。”

(李宣华  作者单位：将乐县政府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