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来了。不用看申请书，就知道大概内容，不外乎是她扰乱了单位秩序，被行政处罚，她不服，遂申请行政复议。

按照惯例，假如复议维持，她肯定还要提起行政诉讼。有时这边诉讼结果还没出来，那边一个新的行政处罚决定已经在等着她了。接下来，当然是把已经走过的程序再走一遍。

她对这个程序早就轻车熟路了。她不腻烦，我却已经有点腻烦了。

但是不管怎么烦，该接的总是要接。看申请书，果然，她又去了城管局，方式还是老一套，用木棍敲楼梯扶手制造噪音，还有就是在楼道里烧报纸。这似乎成了她的“看家本领”，几乎每次都是如此，只是有时工具会有些变化，比如一次她改用洗脸盆敲楼梯扶手，不过制造出的噪声是一样的。看卷宗，她这次也有一个变化，对于烧报纸的辩解，说是烤花生吃。

看监控视频，城管局的工作人员现在对她已经很有耐心，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他们当然知道劝阻是没用的，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打个报警电话，然后等待警察前来处理。果然，不久，警察在视频里出现了，将她传唤带走。城管局再次恢复了宁静，一个工勤人员开始打扫狼藉的地板。

违法事实毫无疑问很清楚，拜她多次同样违法所赐，办案民警的取证经验也越来越丰富，有时真让人疑心这是一个教学模拟片。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同时也是让人无语无奈的现实。

依据法律，公安机关必须对她进行处罚，但是也都知道，这样的处罚对她没有任何教育意义，因为很快她就会重犯。

起因很简单，房屋拆迁问题。她不满，要去找城管局局长理论，局长接待过她几次，说理讲法都对她无效，最后局长不胜其扰，只得避而不见。为了逼局长出面，她开始用棍子敲击楼梯扶手，制造出来的噪音，整个办公楼里都听得到。一开始工作人员不明就里，还纷纷探头出来看，后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了。但是关上房门，挡不住嘭嘭嘭的声音在耳朵里横冲直撞，他们都感觉无法正常工作。

一开始他们还忍耐，但是经不住她三天两头来，后来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开始报警。民警来了，一开始也是说服教育，见没有用，才作了处罚决定。这就开了先河，也就有了我们的第一次会面。

她总是振振有词：我去城管局是为了解决房屋拆迁问题，制造噪音是为了逼局长出来接见，我何罪之有?

我每次也总是苦口婆心劝说：解决问题没有错，想让局长接见也没有错，但必须通过合法方式。你在办公楼里制造那么大噪声，让工作人员怎么办公?还有，你在办公区烧报纸，万一发生火灾怎么办?

她仍义正词严：我烧报纸是为了烤花生吃，肚子饿。烤完后我就用水把火泼灭了。

我说：你是泼灭了，但是把城管局楼道弄得脏兮兮，又是纸灰又是水，工作人员走路要踮着脚尖。还有你把瓶子摔碎，洒得满地都是玻璃渣，把人扎伤了怎么办?

她叫了起来：谁让他们把我的房子拆了!

看看，每次总是这样，到最后问题就又回到了原点。

处理这种问题，我总有一种无力感，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又像遇到了一个死结。问题出在征地拆迁上，本与公安机关没有一点关系，只因为维权人维护权益的手段违法，最后矛盾总集中在公安机关作出的处罚上。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只能通过解决根源问题。

但是谁才是那个系铃人呢?是政府，还是维权人自己?

在一个健康、理性的社会，这个问题要由司法机关来评判。但我们的问题恰是，这些所谓的维权人或者是不懂法，或者是对司法机关缺乏必要的信任，或者是虽懂法但明白法律不能满足他的非分要求，总不肯走正常的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如果只是不懂法还好办，如果是后两种原因就有点难办了。

这才是问题真正的死结所在。

(张遂涛  作者单位：厦门市公安局法制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