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祯八年(1635年)十月三十日，寿宁知县冯梦龙审理完当月一大堆案子后，准备到附近的山坡去观赏枫叶。还没走出衙门，就见一中年男子在敲打衙门前的大鼓，喊道：“老爷，南门三都山民有讼案，请求官府为民做主!”

冯梦龙是个勤政廉明的好县官，一有官司，他一定做到快立快审，从不懈怠。见有人击鼓告状，他便重新穿上官服，设堂听讼：“敲鼓告状何人，有何诉求，快快说来。”

“山民胡大轩，南门三都人氏，祖祖辈辈靠山生活。我家承包了堂叔胡宗光的二十亩的柿园，没想到，五年苦心经营，今年正有收成之时，却被同村的胡小山烧毁。损失惨重，至今分文未赔。山民上有老，下有小的，将如何活下去?请县老爷明断!”

冯梦龙看胡大轩七尺男儿，跪拜堂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委实感到可怜。心想，寿宁是个穷地方，二十亩柿子园可不是小数目。柿子不但可以生食，还可制成柿饼卖，的确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为此，他决定立案，定期到西浦官厅进行巡回审理。

十一月初三，冯知县带着衙役，按时来到官厅。听说冯老爷今天巡回审案，不但原、被告双方都及时到堂，而且还来了不少乡亲旁听。

这时，就有人议论开了：“冯梦龙为一介书生，写书讲讲故事可以，断好火烧柿园案就不是一回事了。”有个村民站在一旁悄悄说：“这胡大轩是个闲荡烂人，无梯都能上楼，今天这场官司有好戏可看哟!”

审理开始了。冯梦龙先让原告胡大轩陈述原委。

胡大轩是个见过场面的人，他说，这柿子园由他承包经营，营业期限十年，并订有收成分红的契约，现已经营五年，正当有收成时，却遇到不该发生的山火，毁于一旦。胡大轩说，柿子园有收成后，每年制成柿饼，除了给山主的分成，可获利银2.5两，是一家人的全部生活来源。火烧后，原告向被告索赔无果，反遭被告的无端辱骂，因咽不下这口恶气，故诉至县衙，请县老爷给予裁决。

冯梦龙认真听原告的叙述，见其不慌不忙、有理有节、条理分明，深感宁人好讼，更是能讼。

当冯梦龙让被告胡小山答辩时，胡小山却在关键时刻，显得惊恐万状，语无伦次，脸上直冒虚汗，双脚打着哆嗦，庭上还承认自已失火的事实。听审的村民内心本来都想站在胡小山一边的，没想到，庭审时的胡小山居然会窝囊到这等程度。

冯梦龙接着问胡小山：“烧掉胡大轩承包的二十亩柿子园是否事实?”

没想到这一问，胡小山如梦中惊醒，像小山一样挺起：“老爷，烧掉柿子园二十亩是事实，但柿子苗种下还不到三年，胡大轩一年到头游手好闲，从没拿过锄头，说他承包经营柿子园并与胡宗光签订过承包契约全是假的!”

冯知县从胡小山这时的从容淡定判断，对该案真伪已心中有数了。

接着他轻声问原告：“你和胡宗光订的契约是哪一年?”

胡大轩坚定地回答：“契约上有写，是崇祯四年(1631年)的十月二十日”，至今有五年了。

“把契约递上来!”知县对这份契约深感兴趣。

冯梦龙从衙役手中接过契约，并认真审阅。当他看完后，觉得这起官司真的是可笑又可怕。他当即传唤合伙人胡宗光到庭。

胡宗光听到县令传唤，心里是美滋滋的，路上一直盘算着官司后的赔偿分红问题。

“本县令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否则，律法无情。”冯梦龙用严厉的口吻说道。“你可有把二十亩柿子园承包给胡大轩经营吗?”

“有!”他语气坚定。

冯：“与他签订过一份承包契约，是吗?”

“是的!”他语气依然坚定。

冯继续发问：“何时签订?”

“我记得是崇祯四年(1631年)的十月二十日……”

提审一直很温柔的冯梦龙，这时变得怒火冲天，还没等胡宗光说完，就拍起惊堂木：“大胆刁民，居然敢捉弄本官，你们的契约是伪造的，伪造的时间大约是本官到任后的第二年五月。我所写的《禁溺女告示》张贴在南门三都还没几天，你们就把它撕下来，用这纸的空白处写成这份伪契，通过打官司来达到敲诈钱财的目的。这种纸质只有官府才有，县衙专门派人到省城买的，民间不可能有，你俩可以欺骗别人，能骗得了本官吗?你们该当何罪?”

原来，胡大轩与胡宗光在火灾后的第三天，经商议，在联合写这份契约时，乡下一时找不到纸张，刚巧土墙上张贴有官府告示，胡大轩脑子活，就把它撕下，用宣纸的空白处写成了契约。他们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用纸上的不慎被识破，都大惊失色，后悔不已，当场求饶认罪。

这时，全场是一片掌声!

后来，冯梦龙在他编著的《寿宁待志》中写下了“狱讼”一章，其中就有“立契最苟简，得方寸恶纸便潦草作书。亦多有伪造以争价者，所望不奢”的史实内容。

(龚启录  作者单位：寿宁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