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家乡富坪村去集镇杨源有两条路，一条叫新亭，一条叫长坑。新亭道远不利挑担，长坑路近却有一条长坑溪阻隔，交通很是不便，困扰了好几代富坪人。在长坑溪架桥，就成了历代富坪人的梦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富坪村得到了一笔款子，村里决定在长坑溪上架一座水泥桥。这消息如一针兴奋剂，刺激得富坪人兴高采烈，奔走相告。建桥的那段日子，富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自备干粮轮番上阵，抬石、捞沙、打桩、拌浆、沟缝，什么都干，只为加快工程进度。一年后，一座长30米、高13米的水泥桥终于横跨于长坑溪上，从而结束了富坪人涉溪过水的历史。然而，不知是资金短缺还是其他有什么用意，桥面宽度比桥墩宽度整整瘦身了一半，即桥面由原来设计的4米宽减成了2米宽。虽然不影响步行，但有碍美观，终究是个缺憾。于是，这座长坑桥，便被民间呼为半边桥。

半边桥的诞生，实现了富坪人的建桥梦想。但富坪人的追求似乎永无止境，他们踏上半边桥，望着两岸的悬崖峭壁，又做起了公路梦。俗话说想致富先修路。正当富坪人在策划如何修路时，一场浩浩荡荡的民工潮席卷神州大地的每个角落，富坪人也被这风潮所裹挟，他们放下锄头，丢下镰刀，携妻将雏背井离乡，四处打工谋生。山地因而抛种，田园因而荒芜，整个山村几近空壳，修路自然梦想成空。半边桥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忙，如一节被遗弃在山中的椴木，任由青苔去拥抱，补齐那半边桥面的事更无人提及了，只有每年清明时节，半边桥上才会再次响起富坪人匆忙的足音。

富坪人如无根的落叶飘泊在北、上、广等异乡苦苦谋生，他们少技术缺文化，闹市里只能打老鼠工，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在上海做建材生意的根叔，与散落各地的大部分富坪人有联系。一年清明节，他回乡扫墓，与我在半边桥上相遇。我们坐在桥头，敬烟寒暄之后，我便打听外出的富坪人的境况。根叔叹了口气说，富坪人不惜力，心实诚，在农村是优点，在城市则是缺点了。他们干的也不外乎建桥修路，盖楼挖煤，装修运货等粗活重活。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呐。其实，很多人还是怀念家乡的田园生活。可富坪人性子倔犟，又好面子，重新回村建设家园之类，要看下一代了。我听了之后，心里隐隐作痛，也陪着根叔唏嘘了一番。

今年清明节，我回乡祭扫先人，老家的发小“于震”在电话里告诉我：老家可以通车了，刚开的公路。“于震”是我邻居、同学，年龄相仿、意气相投。他原有大名，因长相酷似电视剧影员于震，便被人叫开了。他在村委任职，谁家土墙坍塌了，谁家屋瓦漏雨了，他能修则修，不能修也会电告主人，甚至连村民的医保、农补等琐碎事宜也都由他代为办理，不厌其烦，毫无怨言。

“于震”说的公路，就是舍弃了半边桥而取道远程的新亭路。这样规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带着疑问，驾车从杨源集镇出发，驶向泥土翻新的新亭盘山公路，一路上都是我童年就熟识的富溪岭、窠垅峡、窠岭岗，路面虽然尚未硬化，所幸天气晴好，一路也畅通无阻，一转眼就到了富坪老家。

我好生感动，对“于震”说，你又为乡亲办了一件大好事。“于震”却不贪功，他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修新亭路得益于下派书记冯铁城。

“于震”介绍说，2015年6月，南平市政协下派一名干部到政和县杨源乡杨源村任书记。这个名叫冯铁城的书记，接地气，重民生，干实事。上任伊始，就到富坪、深坑洋自然村实地勘察论证，并筹措资金55万元，不到两年，就修建了这条长6公里、宽6米的农村公路，为富坪、深坑洋两个村子的村民们圆了公路梦。

扫墓时，我郑重地将老家通公路的喜讯告慰给先人，让他们在地下再不要为子孙后代行路难而发愁了。

回程那天，我特意步行到半边桥。只见半边桥依旧如昨，欠着半边身子，默默地横卧于溪水潺潺的长坑溪上。我举着相机迎着夕阳，逆光拍照半边桥以资记念。在镜头里，在夕阳投射的一圈圈粉红的光晕中，我仿佛看到一群踏青归来的游人正嬉闹着从桥上走过……

(陈枯朽 作者单位：武夷山市公安局交警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