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些旁人家的阳台，总有点羡慕。他们的阳台上生出多姿的颜色，淡粉、明黄、天蓝、深紫色，浓浓烈烈或是清清雅雅，团团簇簇或是错落有致，花里的美丽姿影总是令人不自觉地把眼神放过去。

我和父亲母亲从拥有自己的一方阳台开始，就尝试种植各种花草。但他们很忙碌，鲜有时间去精心打理，所以总是种些不费事的。我收到过朋友寄来的两种花的种球，分别是百合花和郁金香。郁金香连芽都没冒出来，百合花只开了一季就败了。从乡下院子里把修剪的月季枝条栽到花盆中，也总是没长成。后来我们自我反思——失败的原因大概是缺乏对植物喜好的认知，就如同我没有了解一个人的兴趣。不依着性子给它们浇水，有些植物爱多喝水，有些爱少喝。有的欢喜晒太阳，有的总爱在阴凉。所以我们是不合格的“园丁”。

我母亲种得最好的植物是吊兰、绿萝和仙人掌。没错，是那种世间最普通的吊兰;是不怎么浇水也能成活的绿萝;是那种最耐旱的沙漠植物仙人掌。这么说其实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几种植物很好养，不怎么需要方法，只有门外汉才会说擅长种它们。但我母亲的确种得非常好。吊兰长势很旺，一钵接一钵地爆盆，长得太旺了，母亲又移另一盆，于是整个阳台上全是吊兰。它开花的时候是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心，特别纤细，像是长着长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能开花，于是自然开出的一点纤巧细致的点缀。它的叶子总是更显眼，花儿反而像一种淡淡的渲染。修长的叶，柔柔地披纷着，那模样可丝毫不比它的花儿逊色。绿萝也很争气，吊兰垂挂下它的叶，绿萝也长长地垂下一串串漂亮的叶。虽然它们也可以肆意装点，但我们阳台上的绿萝灵得很，像懂留白似的，可不是随意胡乱垂着。它们只垂下一两枝，像是一尾垂落的曼妙裙摆。至于仙人掌，虽然未曾开花，可长得实在像一个从撒哈拉或是墨西哥来的友人，非常壮实，一直往上长，伸到了阳台顶，张牙舞爪却又柔情似水，稳重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位英勇的护卫守护着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阳台。

我最初不理解这些植物的好，总觉得母亲在阳台上种这么多普通的植物是一种浪费。你往旁人家的阳台看去，一年四季，姹紫嫣红。我们的阳台钵盆里，一年到头，几乎只有绿叶，是真正的“常青”阳台，对比起来输一大截，倒不如什么都不种。

有一天凌晨，我独醒着，逛到阳台，防盗网投在墙上的影子里间有着母亲种下的吊兰、绿萝和仙人掌的影子。它们的枝条柔柔地伸展在墙上，影随风动。我突然学起幼时用手变换出各种不同的样子，玩起影子的游戏。我伸出手摆出蝴蝶的样子，随风飞过吊兰，然后变成一只小雀儿，立在绿萝的枝上，又看到仙人掌巨大而令人安心的投影。母亲种的这些绿叶盛开在阳台上，也变成了一副夜影的画。在月光倾泻的夜色中，我看着蓊郁的、茂茂的青青枝叶，家不复只是家，恍如走进了苍苍的森林里，从影子里都能看出它们开得极具生命力。从那以后，我开始懂得这些绿叶子的好。

能有这样的一块园地，多亏了母亲园丁般的持之以恒，种下这些“普通”的植物，增添了不少生趣。我看到旁人家的阳台上种的那些美丽的花，依旧会羡慕。不过我们阳台上的“常青”也不赖。绿叶子也有绿叶子的风姿，只管去欣赏。

（黄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