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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糖

2019-12-26 11:16:50 来源:福建法治报

那时的我们像小兽似的,总在山坡上奔跑。就算是在眼下的寒冬,我们也照样迎着呜呜作响的北风追来跑去。冷风毫不客气地拐走了体表的温度,就连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纵然是冬天,这片山坡也从来不叫我们失望。跳过已然蛰伏成寸头模样的草地,我们的视线落在一丛丛灌木藤蔓间——黄色、红色、褐色,一切区别于绿色的颜色都是我们检索的目标。那时的我们还不懂感激,感激南方冬天一如既往的慷慨,触目仍是满眼的绿意,只不过绿得愈发深沉了。

若能在这深沉的绿里寻得一片棕褐色,就能让我们兴奋得完全忘了嚣张的饥饿和酸软的双腿,只顾朝它飞奔而去。是的,那是拐枣的身影,是冬天的山坡上最让人欣喜的甘甜。拐枣名副其实,长得七拐八折,弯弯绕绕,十分有趣。我们攀着枝头,争相折着,折下的拐枣还急不得吃,得先摇一摇,抖落上头的小籽粒才是甜甜的“果实”。其实拐枣吃的并非它的果实,而是肥厚的果柄,霜降后的果柄愈发膨大且涩味消失,软糯甘甜。

同我们争抢拐枣的还有鸟儿。古语有云:“枳枸来巢,言其味甘,故飞鸟慕而巢之。”这里说的枳枸就是拐枣。鸟儿也和我们这帮孩子一样,为了山坡上各种各样的果子奔跑。我们坐在山坡上,仰头看着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那个时候,我们最安静,我们的目光以及小小的身体,跟着鸟儿转动,不只是转动,我们还想飞,像鸟儿一样飞翔,或许我们跑得足够快,就可以飞起来了吧。

我们还未飞起来,肚子却已经咕咕叫唤了。春天的山坡随手都能采撷一把把酸甜,上树捋一串槐花塞入嘴里,满口清香脆甜。或是扯几片酢浆草叶子放嘴里咀嚼,大量的酸味从叶子里奔涌出来,我们的嘴巴里,甚至整个身体里,都是酸味在荡漾。实在无趣时,就顺手摘几朵映山红吃吃,虽只有一点儿甜味,但那红艳艳的模样赏心悦目,也就足够了。

一年四季,我们总是在山坡上奔跑,尤其是在夏秋,我们张开双臂跑得更欢,因为山坡上能吃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一下子没法一一说出它们的名字。离得最近的还是地捻,一个个紫黑色圆滚滚的“小手雷”近得就在脚边,轻轻一嚼便炸裂得满嘴猩红。还有金樱子,谁能料想那洁白无瑕的花朵能结出这样满身是刺的果子呢?好在用小刀削去带刺的皮后,果肉酸甜可口,怪不得叫糖罐头。最不济的时候也还有茅草根,每一个第一次咀嚼茅草根的孩子都会惊讶不已,会在心底由衷地感叹,这些不起眼的草根不动声色地藏在土里,搓去沙土后竟白如象牙,甜得像一座小小的糖仓库。如果说果实是草木一整年的追求,那么茅草根里的糖便是茅草一生都在积蓄的能量。

那时的山坡在我们的眼里很大很大。我们在山坡上奔跑,我们的身体里,吃下了很多草木的叶子花朵果实根茎,山坡把这些糖无私奉献给了我们这些奔跑的孩子,催促着我们快快长大。直到长大后,我才蓦然明白,彼时或是受饥饿驱使或是只为玩耍的奔跑,都是藏在我们小小身体里的梦想,只是我们当时年纪还太小,还说不出它的名字,描绘不出它的模样。如今我们知道,当时那个神秘的梦想叫飞翔。我们终究没有飞起来,奔跑的乐趣和山坡上的糖妆点了我们的童年,以至在多年之后,我便是闭眼想一想山坡的模样,也仿佛感觉自己在飞。

(郑雯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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