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指令到到达现场，平时十分钟的车程仅用了两分多钟。双向两车道的街道突然之间显得异常空阔。

远远地，张文健就看到了那家药店，心中不由一紧:门口排着的长队曲曲折折，在街边蜿蜒。

车还没停稳，张文健就冲下了车，看到人群中闪烁着的或蓝或白或黑的口罩，他不由自主地往脸上摸了一把，确认口罩还在，顺手把口罩又往下拉了拉，把脸包紧，然后走上前去。

“这样可不行啊，站得太近了，很容易传染，至少保持一米的距离……”张文健指挥着。

也许是慑于张文健身上穿着的警服，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动了动，努力想拉开些距离，可是因为前后的队伍都没有动，几乎依然如故。

“排队的人太多了，警官。”一个人无奈地冲张文健解释。

“就是，你看看，我一大早就来了，才排到了四百多号……”一个老太太举着手中的一张纸条，边说边要往张文健身上凑。

老太太的话引出了一片附和声。群情眼看就要激动了，张文健忙安慰他们稍安勿躁， “有得买不总比没得买强?”话虽这样说，心里也觉得这样做早晚会出事。

这是政府在指定药店售卖口罩的第一天，没想到买口罩的人会这么多。

“排半天队，一个人才只能买五个，哪里够用?”一个中年妇女嘟囔着抱怨。

“干嘛不直接发到小区?本来呆在家还没什么事，这一来全聚在这里了，这不是增加了感染的几率吗?”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子质问道。

张文健觉得她的质疑有道理，忙说： “你的意见我会帮忙转达。”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人群中竟然还有几个没有戴口罩的，心中一惊，忙冲上前问， “你们怎么回事啊?不怕传染啊?”

一个老太太满脸羞愧地样子， “警官，买不到……”

张文健的心里一酸，他摸摸口袋，口袋里还躺着一个崭新的口罩，是单位发的，每个人两个。发放时教导员特别叮嘱： “省着点用，就这些了，用完别找我要，找也没用。我问过了，确实紧张，别说我们了，医院都紧张。”家里也没口罩，幸亏现在是假期，张文健本想留一个给妻子，供她出门买菜用。

“这个你先戴上，安全要紧。”

张文健还是狠心把口袋里的口罩掏出来了。老太太千恩万谢，戴上了。张文健一转脸，看到另外几双眼巴巴的眼神。

张文健心想，别看我，看我也没了。但转念一想，对他们几个说： “你们等一下。”说着进了药店。

“先给我三个口罩……”

营业员迟疑地看了看他，又瞅了瞅排在一旁满脸讶色的顾客。

张文健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 “外面排队的有几个没戴口罩，先给他们，轮到他们时扣除掉。”

营业员明白了，取出三个口罩递给张文健，张文健把那三个人的号码报给了她。

队伍到底还是被他捋顺了，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也大了许多。空闲下来时，他先是把刚才那个女孩子的意见向所里反馈了，又提了些自己的建议。又给妻子回了个电话。刚才妻子打过来几个电话，因为正在忙，都被他摁掉了。妻子没什么急事，只是得知他在卖口罩现场维持秩序，让他顺便买几个口罩回去。

“我哪里有那个闲空?”他说，“再说了，口罩也不够……”

“那我们家就不用戴口罩了?”妻子反问他。

张文健本想说他已经给她留了个口罩，突然想起那个口罩已经送人了，就闭上了嘴。

刚挂掉电话，惆怅着，突然一个戴着口罩的老太太走到了他跟前，把一团白色的东西递给他。“警官，还你的口罩。太谢谢你了。”

张文健认出是刚才自己送她口罩的那个老太太，忙推辞， “不用了。”

老太太非给，他无奈，只得接下了。拿着口罩，感觉有些不对劲，一细看，是两个，忙追上老太太，死活把另外一个还了回去，心里却暖洋洋了半天 —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感觉到暖意。

回到所里已是傍晚时分。正在接警台前进行警情登记，突然看到门外进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年轻人步履匆匆，手里拿着一个纸盒，直冲接警台走来。张文健刚站起身，准备问话，只见年轻人把纸盒往柜台上一扔，说了句“给你们的”，转身就往外走。张文健觉得诧异，探头一看，是一盒口罩，心中一暖，忙追出门去，到门口，看到年轻人已经走远。

张文健想喊，却没喊出口，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猛地并拢脚跟，身子绷直，一挥手，冲着年轻人的背影，狠狠地敬了个礼。

(张遂涛 作者单位：厦门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