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世凯兄已去世一年多了。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无过于此。

张世凯是2018年10月底走的，犹记得那天我正在单位写作，突然得知他意外去世的消息，不禁愕然，继而悲痛。

我跟世凯兄是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班的同学。上课的地点在我的母校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木樨地校区高警楼。来自全国各地公安系统的四五十名作家济济一堂，但除了上课，私下交流的机会并不算多。世凯兄不大爱说话，年龄也比我大出许多，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太注意到他。他的长相一看就是典型的西北汉子，国字脸，红脸膛，肤色较黑。

这是最初的印象。再次近距离接触又是近十天过去。11月25日下午下课后，刚回到房间就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然是世凯兄。他拿来了两篇自己的小说要给我看。我接过来一看，不由暗自一惊，一篇发表在1990年的《青年文学》上，一篇发表在1992年的《萌芽》上。再一看小说题目，一篇叫《肚子里的铁疙瘩化成了水》，一篇叫《黑穴》，不由更是一惊。再看开头，看内容，越看越心惊。看完，更是欣喜若狂。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啊!我去找世凯，我每评价一句，他都说说到他心里去了。他说他也是听了我两次发言，佩服，才专门拿给我看。

时隔六年，写这篇文章前我又将这两篇小说找出来读了一遍，仍觉得好。当年的感觉仍在。真难以想象这是世凯兄二十多岁时的作品。二十多岁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只能用天才来形容。如果这样的作品能多写一些，世凯兄也许早就写出来了，可是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他后来肯定中辍了。因为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他拿出来给我看的仍是那时的作品。但是有这两篇已经足够了，也就是那个下午那个晚上，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们开始频频走动交流。这时我渐渐发现，往昔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西北汉子，其实是热情奔放的，在一次酒后，他甚至和着音乐手舞足蹈跳起了新疆舞。到后来跳新疆舞渐渐成了他的标配。

在后来的一次文学沙龙中，世凯兄谈到他的文学创作历程，我才知道他中辍写作的原因。他说他年轻时曾经经历过不少事，老婆在孩子两岁时就去世了，有四年他是既当爹又当娘。他一度写作极其用功，后来胃出血差点没命，遂中止写作十余年。听罢不由长叹。

鲁院结业后我们偶尔还有电话联系，知道他仍在认真写作，再次见面已是三年之后。2017年9月底，我从兰州沿着丝绸之路一直走到阳关，在嘉峪关作了短暂停留，目的只是为了跟世凯兄见上一面，没想到那次却成了我们的永诀。

2017年9月29日中午，我从嘉峪关市火车站出来，就看到他候在出站口。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一下。我们上车，直接去了他订好的饭店。我们边吃边聊，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感，仿佛梦想成真，话音几乎没有中断过。我们聊生活聊文学聊杂七杂八简直什么都聊。吃完饭他还要上班，坚持让嫂子当司机陪我们逛嘉峪关城楼逛悬壁长城逛长城第一墩。我们简直是马不停蹄，一个下午生生把分布在不同方位的三个景点全逛完了。当夕阳西沉，在夜色中离开长城第一墩景区时，我不由暗自为我们的高效吃惊。我知道，这是世凯兄不想让我在嘉峪关留下遗憾呀。

回到车上，还有已经买好的礼物，一个送给儿子的骆驼，一套送给我们的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那晚我们虽然没有喝葡萄酒，但吃了当地最好的烤羊肉串。配着啤酒，吃着烤串，其乐何如。只恨时光太匆匆，不能更加从容地畅谈。但那时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谁能想到那竟然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呢?

我成了我们鲁院二期公安作家班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见面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可如今我们已阴阳两隔。

谁比谁活得更长?

每当看到年龄相近的人因故英年早逝，悲痛的同时我总不由会想到这句话，想到人生无常，人生苦短。想到应该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每一段美好的情感。

我们每个人总有一天都要死去，就像一个诗人朋友在一首写给父亲的诗歌里写到的那样：我们会一个一个去看你。

可遗忘比死亡来得更快。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仍要好好生活下去。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忘记世凯兄，甚至连他的那几篇绝妙的小说也会被人遗忘，仿佛从来没有被写出过。可是，这又有什么呢?与漫长的人类历史相比，有几个人会被永远铭记，有多少文学作品能够真正写入历史?

活过就好!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日子就好!别无奢求，别无贪恋。

可是，可是，我的眼泪喷薄而出，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真的已是西出阳关再无故人矣!

(张遂涛 作者单位：厦门市公安局法制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