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仰慕《日知录》作者，我曾专程从苏州开车去昆山千灯镇参观顾炎武故居、亭林湖，拜谒顾炎武墓。那时千灯镇还没有完全开发，街上比较冷清。这，正是我想要的。

顾炎武本名绛，因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改名炎武。因故居旁有亭林湖，学者尊为亭林先生。他是清学开山始祖，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儒”，堪称清初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近读民国初年葛虚存编选的《清代名人轶事》一书，里面几则有关顾炎武的野史掌故深深打动了我。顾炎武之所以是顾炎武，看看几个小故事就明白了。

顾炎武特别好学，自小至老，手不释书，出门则以驴、马驮书相随。偶遇边塞战事阻道，则呼老兵到路边酒馆对坐痛饮，借机询问当地风土人情，若与平时掌握的不合，马上翻书求证，直至解开心中疑惑为止。在马上的时候，总是默诵诸经注疏，遇到熟人就像不认识一样。“或颠坠崖谷，亦无悔也”。

如此精勤，能不渊涵博大乎?但顾炎武虚心向学，从不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他在《广师篇》中写道：“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锡阐;读书为己，探赜洞微，吾不如杨雪臣;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尔岐;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山;坚苦力学，无师而成，吾不如李容;险阻备尝，与时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闻强记，群书之府，吾不如吴任臣;文章尔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彝尊;好学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宏撰;精心六书，信而好古，吾不如张。”

顾炎武经术精湛，文章淹贯，尚乐集思广益，谦逊如此，我们那些指点著名作家写作的狂生，那些开口闭口超越了舒婷的诗人，岂无愧乎?

顾炎武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拒夜饮的故事。据记载，他性复严峻，却善于理财，一生羁旅无困乏。

有两位学士，官职未显赫时，常向顾炎武借钱，“累数千金，亦不取偿也”。两学士出息后很感恩，专门设宴，请顾炎武上座。顾炎武三杯酒后即起身回家。

学士恳求顾炎武再留一会：“甥尚有薄蔬未荐，舅氏幸少需，畅饮夜阑，张灯送回何如?”顾炎武怒道：“世间惟淫奔、纳贿二者皆于夜行之，岂有正人君子而夜行者乎!”学士屏息肃容，不敢再置一词。

顾炎武拒夜饮的理由有些绝对，但其自律若此，值得后人学习借鉴。没有人的成就是从天上掉下来而无须付出的。

(何况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