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苏力《大国宪制》

《大国宪制》

苏力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中国古代宪制作为持久存在的制度经验，有其自己的逻辑和合理之处。本书作者从法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多个学科的宏观视角出发，对历史中国的宪制经验进行了总体把握和深度总结，揭示了历史中国千年传承、具有强大活力的原因，并力图阐释中国在制度文明上独有的贡献。

今年3月，我报名参加了省直机关下基层强化特殊场所和重点人群防护支援队，在闽侯南屿片区监所单位下沉了20多天。在基层一线的日日夜夜里，面对紧要急迫的生存和治理难题，更加体会到那些已融入人们日常生活的制度优势，理解了这些制度曾经和至今的伟大价值。而苏力教授的《大国宪制》正是对中国历史和经验的一种现代社会科学的概括复述。因此，在这个不平静的春天，在疫情防控第一线，我利用碎片时间又重读了苏力教授的《大国宪制》。

苏力教授是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我在北京工作时，每月都会去北京大学开会或者访友，乃是无上的乐趣。有时会将北大校门口道路南侧的书店一间一间逛过去，忍不住买上几本好书，包括苏力教授的《大国宪制》。那一带书店多。逛书店实在是个体力活，一圈逛下来十分疲惫，但面对那么多好书，有种不可思议的、令人心动的感觉。记得某个下着小雪的傍晚，我在校园内赶路，急着要去朗润园参加一个会议。就在未名湖边，迎面遇到了苏力教授。面对学术上的偶像，我有矮小矬的顾忌。被锐利的目光注视，对方用低沉的威严的声音缓缓说着事情。内容虽已经忘记，但那种很紧张、冒冷汗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苏力教授在2018年出版了《大国宪制》，很多人认为这是一本被市场、读者低估的书。为什么这本书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呢?“一个民族的生活创造它的法制，而法学家创造的仅仅是关于法制的理论。”或许我个人阅读以及思考的不精，“大国宪制”在我的想象中首先是一个空间的概念。“一个民族的生活创造它的法制”，最关键在于“创造”。只是生活是生生不息的，那么法治建设就永远处于一种现在进行时当中，应当是一种“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状态。法治的道路要用自己的脚走出来，这里的自己是谁?当然是中国的民众，但不仅是活在当下的国人，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此意义上，我们不妨把这本书理解为苏力教授重新发现中国宪制本土资源的一种努力，把中国的治理向历史又作一次延伸。只是这里的“本土”，不再是空间意义上的当代中国实践，而是回到历史和传统中，去发现一套曾经行之有效的治理智慧和治理架构。

按苏力教授所言，我们过去在潜意识里认为，中国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需要讨论。但是，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世界上的其他文化区域，就会发现，单一文化区并不可以天然地孕育出国家。比如，印度文化区、基督教文化区还有古希腊文化区都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苏力先生围绕一个具有足够涵盖力的核心理论问题：中国为什么会出现?因为哪些重要和基本的制度构成了这个中国?他“拧干”了时间，没有空谈“方法”，身体力行地展示如何就“中国”论“中国”来进行研究。就“中国”论“中国”，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中国。在这个意义上，《大国宪制》就是一本解释中国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一本好书。

那么“宪制”是什么意思?宪制不是宪法。人类历史上的成文宪法，不过200多年的历史。宪法的英文Constitution意味着“构造”“构成”。所谓“宪制”，是指用一系列制度、观念、习惯、道德文化去构造、建成一个国家。中国有现代意义上的成文宪法。但是，中国很早就开始形成自己的国家构造，而且非常独特。在历史经验与理论分析间迂回穿行的结果就是一种宪制理论。“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它考察了我们的祖先是怎样把那么多散碎的个人、细碎的社会组织，拼接在一起，完成一个统一大国的构造。而且这个构造还非常强韧，可以穿越几千年的时光。我们的祖先拼搏、奋斗、流血流泪，历经一代代的合作、演进和积累，才造就了今天这个中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其实，在中国的文化脉络中，制度就是人们应对社会危机的产物，而不是或很少是哲人深思熟虑的结果。越是在面对艰难困苦的时候，中国的制度就越能发挥更显著的优势。那么，“齐家”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观念，又如何构成了“治国”的基础?中国庞大的疆域、松散的小农经济，靠什么凝结成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我们很多熟悉的观念、组织形态，回到具体的时空中，会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制度文明?这是一本奇书，可以在这方寸之地，读出纵深的世界、美好的愿景。它关注制度，是实在的，但也关注其中的大小道理，因此也是规范的，在事实与规范之间，其实也是两者的整合。这才是好的、有用的并可能让人举一反三有所觉悟的法学著作。在全国万众一心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的关键时刻，阅读此书，除了可以获得对国家的自豪，在会心一笑中，它也提醒我们要思考更深一些的理论问题，要自始至终关注中国现实问题，思考在各种约束条件下，如何恰当地解决问题。并且，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加深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了解，以及有效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建设。

（黄丽云  作者单位：福建省司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