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县县城的东面，原沙县一中兴国寺以东有一大片的老房子，老房子的最东边曾有个城门——东门，是沙县沿河而建的六个城门之一，因此，沙县人称这一片区为东门。这里曾是沙县最繁华的区域，近些年老区居民相继迁到新城区，它逐渐从繁盛归于平实，仿佛洗去岁月铅华素颜朝天，但只要你在这条街上走一走，你仍然可以感受到它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浓郁的古意。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我在沙县一中当老师，曾住东门。我常在课后走进这条东门街道。这条街道呈东西向，长约一公里，街道两边全部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当你站立在街头往东看，有古代建筑特色的门面以及马头墙依次展开，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穿行在这条街上，你仿佛穿越回百年前的时光。

街道正中是城二小学，也是个百年老校。每天，学校里准时传出朗朗的读书声，读书声传遍了整个东门片区，一股书卷气弥漫在东门老城区的上空。放学了，穿着各色衣服的孩子冲出课堂，大呼小叫，脸上满是快乐和天真的笑容，孩子们把天真和温暖传递给每一位住户。接孩子的家长堵在大门口，自行车声、摩托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街道顿时变得嘈杂而拥堵起来，东门也因此变得年轻起来。

城二小学门口的左侧有一口古井，井口围栏用五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卯合在一起。仔细观察朝街那块岩石可见“隆庆丁卯年重立”的字样。“隆庆丁卯年”是公元1567年。该井栏重立至今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几百年来，这口井以它的博大胸怀，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东门人，东门人在这口井旁担水、洗衣、洗菜，一派热闹和繁忙。这口井是东门人的生命之源，几百年来它一直默默守在这里，永不干涸，始终如一地呈现一泓清水，喝一口井水你也仿佛回到几百年前，在瞬间完成一次穿越。如今，这口古井依然如同一只眼睛，默默地关注着生活在这里的一代代人。

沿着街道走到底，有一古渡口——“沙阳古渡”。这是一个地道的千年古渡，东门因这个古渡成了历朝历代最繁盛的区域。

如果你现在沿着滨河路往东散步，走到滨河路与仙舟半岛相连的仙舟大桥头的北侧，往下看仍然可以看到那个古渡口。古时这里商贾云集，各式山货如烟叶、土纸、大米、木材等在这里装运，商人、旅人、求取功名的读书人怀着各自的梦想在这里上岸或坐船奔向远方。唐朝时著名的诗人韩、南宋抗金名相李纲曾旅居沙县，他们应是从这里上岸的，也许是东门的繁华让他们暂时忘却了郁郁不得志的烦闷，从他们在沙县留下的诗篇里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情是欢喜而愉悦的。

随着铁路、公路的修建，古渡的功能日渐消去，但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这个渡口依然承担着往福州方向放木排的功能，放木排的人就是水运队的队员。水运队队员个个是游泳好手，他们皮肤晒成古铜色，油黑发亮。每到春夏雨水季节，他们就把需运往福州一带的松木或杉木浮放在水上，然后把一根根的木头用大的卯合铁钉铁紧形成约二十来个木排，顺着沙溪往下游放，木排如同一只只无篷的船顺着沙溪河流向闽江，运到福州等地。那时你站在东门古渡口，常会看到一排排的木头在此起伏彼的“启排!”声中顺流而下。水运队队员每人拿一根竹篙，仿佛是一个个出征的战士站在木排头，挥舞着竹篙闪展腾挪，撑着木排顺流而下。

改革开放后，随着交通运输的便捷，放木排已失去了价值，水运队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单位改制了，成员有的重操旧业，下河打鱼;有的做起了运输;有的转岗做起小本生意。水运队的老房子还在，只是时光久远，早已没有了往日繁忙的景象。水运队成员也分散住在水运队附近的房子里，你如果沿街往东走，水运队老宿舍附近的街道两旁常可以看到好几个老人安静地坐在那，沧桑的脸上依然带着古铜色。如今古渡口旁的河上仍停泊着十多条船。船是那种乌篷船，静静地泊在那里，仿佛几百上千年前就停在那里。

东门人是有信仰的，他们的精神寄托是丰富的。在这个不大的区域居然有各式庙宇祠堂十几个。从街头到街尾，依次可以看到的寺庙有土地公祠、民主公祠、康元帅府、吕祖庙、太保庙，城隍庙、宝严寺，还有一个天主堂以及郑氏祠堂等。在城二小学东侧建有南方最大的城隍庙，已有上百年历史。这些庙宇的建立彰显了这里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积淀，正如“罗马不可能一天造成”的，这里的庙宇也不可能一天建好，而且各种宗教信仰也完美和谐地相处一域，让人感叹中国人所具有的包容并蓄和宽广胸怀。中国人当然也一定喜欢所有的神都来保佑自己，他们朴素善良，希望的不是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过平头百姓的安稳日子，他们心目中只要是神都崇拜，所以，他们拜完土地公，又拜民主公，又拜康元帅，又拜吕祖庙，又拜太保庙，又拜观音菩萨。

如今东门人陆续搬出这世代聚居之地，东门显得更加冷清，东门片南面隔河的“七峰叠翠”景区修起以虬龙桥步行栈道，建起了壮观气派的凝翠阁，每晚灯光秀和水幕电影在这里播放，文昌美食街人来人往，五彩的灯光辉映沙县，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而东门却静静地留在城市的角落里，任由风尘铺陈，仿佛这里的时光停留了下来，也仿佛是在时间的背面，人们在这里聚散来去，而东门依旧。

(洪华高 作者单位：沙县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