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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高跟鞋

2020-12-14 16:47:36 来源:福建法治报

(一)

案发现场在某小区一幢楼下草坪,女人三十岁左右,淡淡口红,眼线很淡,有点漂亮,右边先着地,高处坠下导致内脏大出血而死。也许愤恨,又向前挪两下,左手食指插在草坪上。脚上长筒蕾丝袜,没穿鞋。那双红色高跟鞋整齐地放在十七层楼客厅落地窗台下,像两个冷漠而笔直的目击者。

坠楼女人叫连小晶,单身。早上没去上班,公司同事要报账,联系不上,只好与她母亲联系。她母亲暂住老房子,赶紧跑过来,一见便昏倒在地。

十七层楼那间套房,室内无其他鞋印,也无指纹或其他人在场的痕迹,窗户大开而窗台也无抓擦迹象。

刑警重案队长李耿查到这双鞋是连小晶从淘宝网上购买的,装鞋的盒子还在,贴一张模糊不清的签收附单。另一个办案民警是张逃。他想改这个名字的念头已有数年,日愈坚定:一个警察叫啥不好,非要叫逃?又有什么好逃的?

昨天收到,今天早上就……你说是不是有点蹊跷?张逃盯着李耿的手机屏幕看,想把这个疑点擦亮一些。

李耿看着包装盒上唯一可看清的快递号,用手机一查,是五星好评。

去找连小晶的邻居或同事了解一下。李耿手里有连小晶一张名片:某公司出纳。

她把门锁上,窗帘拉上,安静地坐在黑暗里,今早的一切在脑海里又过一遍,唯一瑕疵就是那一串钥匙!如果在连小晶身上找到那串钥匙,警察会否起疑?她忐忑也期待,就像学生交上考卷在等着分数。钥匙都是用来开门的,管它对与不对。警察还能作何想?

上午警察找过她,她戴着口罩与眼镜,发型打乱。他们简单地问一些情况:最近有无异常?早上有无听到吵架或争执之类?有无听到敲门声音?对于她来说,简直就像考试时题目都已练习过。只听到“啊”的一声,然后又“啪”的一声从楼底下钝钝地传来。她变换着嗓音。

当那个警官掏出警官证,她看见“张逃”的名字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连名字都这么滑稽的对手。

(二)

李耿与张逃走访多人。连小晶单身,谈过几次恋爱没有成功,为人安静,典型宅女。她按时出勤准点下班,很少交际。在同学眼里,学习成绩一般,很平凡。在亲人眼里,乖巧不活跃,懂事不开朗。典型社会边缘人,人生亮度偏灰,50度灰。

这么一个与世无争、恬淡安静的女人,竟坠楼了!

警方调取小区视频,均未发现可疑的地方。甚至曾尾随她身后的男人都调查了。

令李耿迟疑的是连小晶死前向前挪的那两下。据经验,坠楼自杀者,着地前大脑会先昏厥过去。连小晶却保持清醒,显然是想告诉别人不寻常的东西。

左手食指插在草坪上,她想用指写字?李耿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想留字,第一笔应是一竖,一道两厘米的痕迹被划下——要写第二笔时,手指头止在直痕中间而死神的马车已赶到。

她想写凶手的名字?

张逃在旁边端详着现场照片,忽然叫道:她想写一个“冤”字!

李耿与张逃又来到案发小区。草坪上用白粉勾勒出连小晶尸体轮廓。白粉画出的曲线看上去很性感。张逃站在白圈里,向十七层望上去,看到窗帘动了动。他忙定睛再看,也许眼花吧?

这时李耿接到连小晶上班公司的手机,他们发现连小晶利用出纳身份,近日来转账近一千万资金,流向不明。

李耿忙招呼张逃:有新情况,我们现在赶去连小晶的公司。

(三)

案件的轮廓似乎越来越清晰:连小晶利用职务侵占公司近一千万资金,用于炒股。由于炒股失败,账面出现五百多万的漏洞,补不上。早晚会被查出,身败名裂,于是跳楼自杀。

李耿的手指头缓缓地敲着桌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刚穿上,公司对账的日期是月底,也不在这几天?

再翻查小区所有视频,显示大家戴着口罩出入。根据连小晶平常衣着,还有熟悉她的同事一起来辨认,把连小晶在小区里的活动都调出来。

陆续找出一些可疑。李耿盯着视频回放:连小晶有好几次,手指直接伸向十八层电梯。有时她的手停在17与18两个数字之间,过了一会儿,才选一个键按下去,有时一进来就按17,但随后又按18。

李耿琢磨:18层是连小晶所在楼最高层,再往上就是屋顶层的公用阳台,连小晶有时直接去18层可能是去收晒衣物。至于有时候犹豫,就有点费解。

难道18层也是连小晶在住?一丝亮光划过李耿脑海。

连小晶的母亲还在医院躺着,今天醒来。医院用电话通知警方。李耿和张逃正在物业室了解18层的房主。

物业经理说,18层总共有五套房,连小晶正楼上的房主叫李世界。张逃想起他和另一个民警去18楼做过询问笔录,一个叫英子的女人戴口罩与金丝眼镜,声音沙哑,有气没力。他记忆最深刻是在接过警官证时,那人禁不住笑了一声。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李耿迅速消化一下:连小晶正楼上的十八楼住着一个叫英子的女人。

连小晶的母亲眼眶很红,显然刚哭过。

离开医院,李耿问张逃:有没有觉得她母亲有点怪,我们去,她也不激动,反而心事重重。

我也觉得是这样。以往家属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强烈要求见逝者最后一面,而且坚信逝者是被害的,要警方给个说法。而她不哭不闹,只唉声叹气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耿说:我特地打开她病床边的抽屉,没发现钥匙。而刚刚我去护士站,护士说她把老人的钥匙等东西都放在抽屉里。你去查一下视频,早上是否有人进到老人病房。

果然在楼道视频里发现一个戴口罩的女人,趁人不在溜进病房,半小时后迅速离开。

张逃说:很像十八楼那个英子。李耿心里一震:我们马上去连小晶房间再看看。可能我们被误导,一直认定凶手是男人。两个女人如果穿一样的鞋?

已封了,没有房间钥匙呀?

傻呀,连小晶身上东西不都放在物证室吗!我记得好像有一串钥匙!

(四)

俩人在物证室取到钥匙,马上又到小区17楼。试了一会儿,才发现连小晶身上这串钥匙,没有一把能打开她的房间。

房主身上的所有钥匙,竟没有一把与她套房的门匹配。俩人想了好久,也没有思绪:究竟哪里不对?

李耿经办的命案,从未发现这么离奇的。

难道?李耿脑瓜灵光一现,拿着钥匙,轻轻来到十八楼。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咔嚓”一声竟打开那个房间——

里面没人,窗帘厚厚地盖着。茶几上的烟灰缸,有纸张焚烧后的灰烬。李耿抬头,借手里的手电筒,发现客厅的墙壁上有几处胶水粘过的痕迹。显然那里曾粘贴着相片,最近被人取下来。

没有调查证,怕打草惊蛇。俩人迅速退出房间。

李耿问张逃: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连小晶被人威胁,不得不侵占公司财物。对方拿到钱后,又不放心,想杀人灭口。那么两个人就会有拉扯,房间里会留下痕迹。

但我们已仔细检查过,十七楼看不见有外人的痕迹,也无任何拉扯迹象。简单一句话:十七楼就像不是案发现场一样!

等等,你说十七楼不是案发现场一样!

李耿忽然激动起来。一个人从十八楼被人推下,与从十七楼推下,有什么区别?

张逃眼前一亮:一样都是死!

十八楼的房间,照片被销毁掉,证明这些照片有凶手害怕曝光的东西,而贴在墙上的照片,无非是相互认识的人。

李耿按着思路一直说下来。张逃打断李耿:有一个问题绕不过去,按你那么说,连小晶是被骗到十八楼的,难道她赤脚走上去的?那双红色高跟鞋是在十七楼,而且证实里面残留的纺织物与连小晶跳楼的袜子一致。它们可是放在窗台下。

凶手也不可能把她的红色高跟鞋拿下来。因为楼下传来异响时,很多人都出来,楼道走廊都是人,凶手没有时间回到十七楼去布置现场又溜回去。

走,去连小晶母亲房间看看!李耿发现有一个疏忽。如果我没猜错,连小晶母亲房间里的照片肯定也遭了殃。

果然俩人赶到时,发现房间里被玻璃压在桌上的老照片,有几张刚被取走。

(五)

看来英子是最大嫌疑人。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双红色的高跟鞋!李耿沉吟着。如果俩人穿一样的鞋?他查过那个快递单号,知道那个片区的快递。很快找到快递。快递通过他经手的快递单,找到出售红色高跟鞋的淘宝店。发现当天同一地点连续购买了两双,连小晶要求用不同的快递公司派送。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曲径通幽,李耿决定先避开英子,因为比较一下,连母更容易被突破防线。连母已经痊愈,准备办理出院手续。李耿单刀直入:英子杀了你女儿,你认识英子吗?

连母迟疑地看着李耿:英子?不认识。

哦,那我再问你,今天早上过来探病的人是谁?

没人来探病。连母想也不想,低头回答道。我女儿是跳楼自杀的,你们别再问了,我心情很不好——护士,我头又疼了。

所谓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到底又在哪里出岔子了?问题只能出在他们想的,极有可能还不是案件的真相。

突然李耿想到一个问题,懊恼地拍自己脑袋,问张逃:你说如果连小晶死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是……连小晶?!

对呀,我们怎么疏忽这一茬。连小晶炒股亏空五百多万,她又侵占公司近一千万,怎么看,都像是想从此消失无影踪。

那英子呢?英子是谁?

我觉得英子是连小晶的双胞胎,至少两个人很像,可以鱼目混珠。

但英子最后得到什么?

所以现在的英子已不是英子,而是连小晶!连小晶租了她楼上的十八楼,开始密谋,打感情牌把英子骗来十八楼住。案发前一天,她把买来的两双红色高跟鞋,一双送给英子,自己一双,造成十七楼只有一种鞋印。当英子的丝织物与红色高跟鞋接触后,连小晶把英子穿过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偷偷拿下来布置在十七楼落地窗台下,又把窗户打开。然后又悄悄上十八楼,骗英子来到窗台推落下去。英子不知道连小晶住在楼下,身上自然没有十七楼的钥匙。李耿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后来果然查到连母离过婚,与前夫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另一个叫连小英。离婚后,连小英从小跟父亲去了别的城市。可以收网了!警方搜查十八楼时,在十八楼窗帘遮掩的窗台上,发现一道抓痕,里面的皮脂物,与死者一致。那该是英子拼尽最后一刻抓上去的,变化太突然,英子只来得及喊一声“啊”,就被推落窗台。

(沈国徐 作者单位:诏安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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