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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刀里的旧时光

2020-12-14 16:48:15 来源:福建法治报

剃头是老式叫法了,我没见过挑着担子下乡的剃头匠,但隔一段总是要光顾剃头铺的。那明晃晃能自由旋转的老式剃刀给我留下许多印象。到刮须工序,剃头匠抬腿往那木头生铁制成的大转椅下铁机关轻轻一踩,右手一按。“哗”地一声,大转椅应声放下,那或虬髯乱须或粉面绒毛的客人,皆乖乖平躺在厚重黝黑的椅上。

樊哙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肉”舒适躺着,暂时没了自由,任由摆布。剃头匠不慌不忙,从镜前杂乱案台中抽出剃刀,俯身拉起那块历经无数岁月熏煮黑乎乎油亮亮的狭长小皮子,这东西又叫荡刀布,磨砺已久,乌漆麻黑,“荡”字形象生动,剃头匠一手掌刀一手牵布,刀片薄亮,皮子厚沉,剃刀在皮子上来回翻飞,寒光闪烁,岂不象一叶扁舟在江湖上飞荡?

剃刀刷刷来回几下,更显锋芒。师傅往客人嘴上颔下抹一遭肥皂水,拿了温热毛巾捂着,一会儿胡须软化湿润,师傅左手拉了客人脸皮往下绷紧,右手舞刀“沙沙沙”几下功夫,脸上顿时焕出光采。

“耳朵刮不刮?”

“刮刮吧!”

师傅又提了刀,拇指食指址住客人耳朵,另三指推脸靠一边,右手扶着刀头便往耳朵塞,迅速转动几下,未及看清已移步另一耳去打扫,这技艺十分了得,恐非当下年轻理发师能操纵。

小时候,我对小人书中“自刎”很是不解,那剑只轻轻一抹,不知怎么就要了命去。要是剃头匠有歹心,贼亮贼亮的剃刀一抹之下岂不被“自刎”了?修耳毛更是惊心,老师说我上课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那刀子往左耳一探,那真的是从右耳出来了。

“临其穴,惴惴而粟”,看剃头匠掏耳朵,心总不安,还好我小,不用刮耳毛。有一回,与小伙伴争先剃头,我胖,先挤上那木椅子。

“长大要干嘛?”师傅问,

“当司令!”

“好,我今天刮个白面司令。”

我一听噔地一声跳下来,“别,别刮脸。”

街上有一家大剃头铺,十几个师傅。一次圩天,我趴橱窗看刮须入了神,不知何时,身旁趴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老乞丐,他看一会儿,进店里在镜前照照自己,又看看剃头的客人,如此来回数次。店里那位瘦小的师傅大概看出丐子的心思,招呼丐子进来,拿了白色剃布盖住身子,拿出剪子,风卷残云,乱发落地,乞子顿时换了人间。那老丐看镜里自己,左右摸摸,欢天喜地剃布未脱就要跑出去,师傅忙扯住,在下巴比划一下刮须姿势,老丐很是吃惊。大椅舒适,没多久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丐子胡须纠结粗硬,乱成一团。利剪平整胡须,敷热毛巾抹肥皂水,师傅剪子剃刀交替,好一阵忙。

待叫醒老乞丐,他早已变了个样。原来这乞丐并不老,面貌方正清楚,刮了脸更显年轻。他在镜子前仔细看了很久,大概想起了往事,忽然掉下泪来。他从破口袋中翻出二个硬币塞给师傅,师傅不收,他掉头跑了出去。不久回来,手上多个盖着蓝布的破篮子,他小心从篮中掏出一碗米饭,饭粒洁白如雪,双手捧给师傅,师傅推辞,他急切地又从篮中掏出一个破碗,碗中饭粒菜肴杂夹,看得出是讨得的剩饭,丐子神情恳切看着师傅。师傅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兴地将白米饭倒进自己的饭盒。丐子见了,手舞足蹈,消失在圩天的人群中。

岁月悠悠,剃刀刷刷,又怎么能刮掉那些旧时光呢?

(谢春武 作者单位:闽西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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