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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青青

2021-04-01 13:10:53 来源:福建法治报

20余年的乡村生活,我见证了一茬又一茬麦子的一生。

我对麦子的喜爱之于稻子更胜一筹。且不说麦苗青青、风吹麦浪的万种风情,单从麦粒磨成面粉,再由面粉做成包子、馒头、煎饼,这些形色各异美食的制作过程,简直就是一首诗歌的诞生。

那年秋天,稻子收割入仓,生产队开始分田到户。队部门口的大枣树下,激烈的抽签活动正在进行。父亲手气好,抽到村前大堰塘下游的六斗田。六斗田是一大块肥沃而宽阔的水田,在堰塘正下方,旱季有水浇地,水涝排水方便。在乡亲们眼里,这不是一块地,而是一个聚宝盆。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背着犁具,赶着水牛,去六斗田。父亲脚上的解放鞋被田埂上秋草的露水浸得湿漉漉的,可他的脸上仍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六斗田里,犁铧走过,被翻起的泥土像沙滩上一波波翻滚着的海浪,黝黑的泥土在空气中散发着芬芳的气息。一上午时间,整块田全部犁好。土壤晒得半干后,开始下肥、撒种、耙田。寒露左右,麦芽像锥刃一样密密麻麻地钻出地面,在深秋的田野里,等待一场雪。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过冬的小麦生长缓慢,特别喜欢大雪覆盖。冬雪不但能给麦苗提供足够的水分,还能防止麦苗受到冻害,所以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

那一年,天遂人愿,大寒时节,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麦苗躺在厚厚的大雪被下,静静地酣睡,做着丰收的梦。

立春的暖风吹过,冬雪消融,大地一片春潮涌动,沉睡了一冬的麦苗醒了。睡醒后的麦苗,欢天喜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外张望。春风春雨暖阳,它们生长,它们拔节,麦苗开始返青。

返青的麦苗,叶子一天比一天青。基部最先破土而出的叶子,开始枯萎,甚至腐烂。它们最先顽强地钻出地面,开疆拓土,也是最先无奈地耗尽营养,解甲归田。一片叶子就这样经过出生到死亡,从泥土再回到泥土。麦苗的腰杆一天一天比一天壮,那些分蘖的麦苗也有了筋骨,不会被风雨刮倒。犹如一个婴儿,长着长着,头发浓密丝滑发亮,双腿一天比一天硬朗,双脚一旦挨着地面,就想挣开大人的怀抱向前跑。麦苗青青,它们在漫长而寂寞的冬季,不畏冰霜刀剑,养精蓄锐,生机勃勃,是村庄里袅袅不绝的田园牧歌。

返青的麦苗,它们在春风里,舞动婀娜的腰肢,舒展如兰的青色叶片。麦苗的青,是那种浓郁的青,比碧玉更柔和,比翡翠更沉稳。麦苗青青,阳光带给雪水、氮、磷、钾以及微量元素的喜悦,让它们在每一次欢快的跳跃中,为麦苗增加生长的力量。麦苗青青,是农人在大地上书写的锦绣文章。

站在村头,放眼远眺,一望无际的麦苗,好似大地上的一块绿色绒毯。田埂镶嵌在麦田里,把麦田分割成很多块,或陈家或冯家或赵家。田埂上还残留着去年的枯草,没有完全返青,青黄相间,纵横交错,像是编织绿毯的经线和纬线。

麻雀开始频繁出没于麦地,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麻雀似乎看不上麦苗,飞进麦地,左顾右盼,又飞到田埂上。田埂上的枯草中,藏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有新冒的草芽,有爬行的蚂蚁,有行走的小虫子。麻雀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双脚并拢向前跳,边跳边啄食,然后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真正威胁麦苗的是村里的鸡。春风浩荡,公鸡母鸡在春风里浩浩荡荡地奔向麦地。它们东啄西啄,收获甚微,只是把麦苗踩得东倒西歪,让人心疼。村民们总是有办法,离村子近的麦地,每一块田头地尾都插着稻草人。有的披着花床单,有的披着塑料布,在春风里随风招展、猎猎作响。至少有半月的时间,鸡们会吓得望而却步,不安地在村口观望揣测。等它们终于明白这些骗人的把戏,麦苗已经长得更加强壮,比鸡还高了。

田埂也返青了。田埂上的杂草,种类繁多。看麦娘、荠菜、蒲公英、紫花地丁、旱莲草,等等。在农人眼里,只要生长在麦地之外,都被人视为野草。而这些草,每一种都可入药。此时念起它们的名字,心里就生出莫名的敬意。

麦地里的草也出来了。最常见的野豌豆、婆婆纳、燕麦、面条菜、猪秧秧。在农人眼里,麦苗之外,全是杂草。它们不为农人所用,只适合在荒野里自生自灭。即便是长在麦地里,它们也难逃被铲除的命运。这些杂草中,我特别喜欢猪秧秧。一身粗糙的毛刺,青嫩翠绿。扯一把,手上都被染上绿汁。曾幻想,买一块白棉布,用猪秧秧来染,就可以做成一件与春天同色的绿衫。

三月,春分。我坐在南方的桃花树下,遥想故乡的麦地。广袤无垠的田野,麦苗已返青。此时的麦苗正是青春好年华,它们有着鲜嫩而圆润的脸,有着健壮而蓬勃的腰身。它们拔节、抽穗、扬花、灌浆。进入仲夏,麦子就黄了。

(赵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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