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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树下等你

2021-04-06 11:37:45 来源:福建法治报

那些年,父亲每每和人谈到我这个儿子时,总觉得有点愧疚。就像,读中学的那几个年头,每每和同学朋友谈到父亲时,我总直言不讳,说父亲 “用黑手毁了我的幸福童年”。

父亲的手的确黑,精瘦精瘦的。他用这双黑黝黝的手,有波无浪地操持下一家老老少少十余口人,在那些个匮乏的漫长岁月里不饿肚子的生计。当然,能有这样的认识,是我怪罪父亲相当长一段时间后的彻悟。

一切怨愤的导火索,缘于老家木屋一侧的两棵树。我们这些娃,心心念念的两棵树,都是父亲野外挖幼苗回来种植的,一棵梨树,一棵李树,这两棵树每年都硕果累累。

梨树结出的梨,不能用“个”来形容,充其量只能用“粒”来考量,涩而无味。李树倒好,结出的是黄李,五六月份成熟,乒乓球大小,酸酸甜甜的。只是,每到成熟时日,就不知从哪儿闯出一群长尾黑鸟,不出三日,便将满树李子吃得个片甲不留。

就是这样的两棵树,被我们这些村娃们奉若珍宝。放学或平日里路遇,只要习惯性地对伙伴们一说“我在树下等你”,定会得到热腾腾的响应——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不是冰雹雨雪。这是怎样的两棵树呀?其实,这树实在再寻常不过了。两棵树相距不到四米,梨树高,李树矮,但两棵树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在五尺左右高的地方,同向开了个叉,放上一根硬实的竹竿,便成了村娃们翻转嬉闹的单杆。

我们到山里砍来木通果的藤条,绑到横杆上做荡秋千。后来,我们又在摸索中学会了做类似于引体向上的竞技,以及在横杆上玩平衡术,等等,反正怎么玩都乐趣无限。

也正因为这两棵树,我成了小村二十多位村娃中说话较有分量的两位“孩子王”之一。另一位“王”,年龄比我小,我心里是默认他为“哥”的,因为他家开了小村唯一的杂货店。当然,我也十分清楚,因为家中的这两棵树,我在他心目中也是有绝对的举足轻重的分量的。

有时天一亮,听到家里的狗吠,便由此断定村中、村尾,或村子对面的伙伴来玩了,便立即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利索地起床,跑到树下汇合。常有惊喜,也常有失望,但诱惑力经年不减。有时晨起,被父亲叫去放牛,看到伙伴们来找,父亲便会极不乐意似的自言自语:“就知道玩玩玩,都不会帮家里做点事。”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只好恋恋不舍地流着眼泪去牵耕牛,一步三回头。走出不远,父亲就追了出来,人家都来了,就陪他们耍耍吧。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个快活。

两棵树,不知给童年带来了多少喜乐。到山外求学当寄宿生那年的一天,我们几个村娃分手回家时约定,次日上午在树下相聚,不见不散,还相互拉了勾。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在三天前,父亲已经把两棵树砍倒了。理由是,家里要较大规模地种植袋装香菇,这里要建烘烤房。天生急性子的我,那时正进入叛逆期。如今想起那一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我把眼睛瞪得通红,哭着找父亲算账:“村空地那么多,为什么要紧挨着房子,把烤房建在这里?你给我赔,立马长两棵树出来。”父亲是个暴躁如雷的人。但那天他什么都没说,脸上始终陪着笑脸,一个劲地表示道歉。让他感到回天乏力的是,始终无法得到我的谅解。

知道父亲要把烤房紧挨着木屋建,是为了晚上看管火候方便;知道父亲为砍这两棵树,曾一连几十天辗转难眠,等之再等之,是许多年后,我从母亲的一次次无意间的话语中感知出来的。听邻居说,砍树那天,父亲还特意叫母亲按家乡最高礼节燃放了鞭炮哩。啊,父亲,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呢?可是,他早告诉我,我又是否能理解呢?

如今的我,依然一次次在梦中,回到那两棵树下驻足,等候我的童年伙伴,遥想我那已上天堂的父亲……

(李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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